第269章 是两只狗

　　转天便是尹晓要去见傅筠亭的日子。江易一早上坐立难安，中午饭也没吃几口。徐闻静发消息要来见他，被他以有事搪塞，推到了第二天。不过他拒绝徐闻静来也不全是因为感情方面的事，带回来的那几只鬼还需要他处理。

　　江易先把它们供奉在二楼浴室旁边的屋子。由于这几只鬼在精神病院都或多或少有亏损，不管是问话还是超度，它们这种状态都达不到要求。尹晓的阴气它们承受不住，只能靠江易布阵，慢慢吸收阴气修补魂魄。

　　相比之下，尹晓这个当事人反而淡定许多，从早上看电视剧看到下午，连姿势都没怎么变。

　　江易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他的下午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他像等待高考成绩的复读生一样，心里堵着一团气，上不去下不来。最终，他放下食物，坐到尹晓身边，问：“你现在什么感觉？会不会紧张？”

　　尹晓头也不回地答道：“在回答阁下这个问题以前，老夫也有一个问题要问阁下，我有什么感觉？”

　　江易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电视剧，突然想给广电总局写信，举报了这些荼毒他人智商的电视剧。他好好的一个女朋友，愣是被看坏了脑子。

　　到了出发时间，江易一路上都在琢磨一会儿怎么硬闯进去，听他们二人的谈话，以防尹晓被那老男人三言两语哄走了。可没想到，这次无论他用什么说辞，尹晓就是一步不让。

　　她拿了傅筠亭家的具体地址上楼，而江易就在他家住宅区外面的街道上等。

　　八点钟，尹晓准时按响了傅筠亭家的房门。几乎是瞬间，门就被打开了。不知道还以为他一直站在门后等。

　　傅筠亭今日穿得比较休闲。尹晓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从她认识他起，他不是穿道袍就是穿医生制服，即便是处理翁宁学生的事，他也穿的是一件大衣。整个人显得很严肃，待人接物虽彬彬有礼但多了几分疏远感。今天整个人的气质都跟着柔和下来，像是一位邻家哥哥。

　　“宁宁！”

　　他见到尹晓，立即露出笑容，眉眼中却有些慌张。他情不自禁地想上前拥抱她，却接到她的眼神警告。随即他冷静下来，侧身让开空间，虚扶着她的背，将她让了进来。

　　尹晓站在玄关扫视了一眼房间布局。客厅沙发和地毯上堆满了各种可爱的毛绒玩偶；茶几上也罗列着诸多糖果和点心；随处可见绽放的玫瑰，花香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房间太单调。”傅筠亭局促地攥紧双拳，话语间透露着紧张，“时间太匆忙，我只能想到这些。不过装修都很方便，你不喜欢，我们可以随时改。

　　哦对，你怎么过来的？路上冷不冷？今天又降温了，我记得你很怕冷……”

　　傅筠亭让她坐到沙发上，将暖手袋塞到她的怀里，又端来一杯热牛奶，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我加了糖，是甜的……

　　啊，还有！我之前、我之前在国外学习的时候发现了一款巧克力，非常好吃。我当时就觉得你肯定会喜欢。然后、然后……”

　　他跪坐在地毯上，拿出巧克力套盒。但那款包装盒外面那层塑料薄膜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非常难拆，他手滑了好几次，而且越急越拆不开。

　　“我发现国内也有卖的，但不知道和那款味道是不是一样？你先试试，不行我在找代购。时间太急了，我……”

　　尹晓按住他的手，平静道：“你应该清楚鬼能吃什么。”

　　傅筠亭的表情一滞，手指弯曲着僵在包装盒上。指甲勾着那层塑料薄膜。就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打开了。

　　他记得她嗜甜，特别在生病的时候，就爱闹着吃糖。当时他从总督那里得来了一盒巧克力，为了哄她吃药，拿它做诱饵。他记得她躺在床上，含着那块巧克力，眯着眼睛，像只晒太阳的猫。她说傅筠亭，以后给她的聘礼里一定要有巧克力。不然她不嫁。

　　那个年头，这东西对他们来说也算稀罕物。她一辈子就吃了一盒却也远超许多人的待遇。

　　现在这东西不再稀缺，而她却不需要了。

　　尹晓将热水袋扔进他的怀里，望着跪在自己腿边的傅筠亭，说：“我去玄门是因为收到了你写的一封信。上面说你决定退出玄门，跟我远走高飞。我在约定的时辰没有看见你，却等来了和你要好的师弟。他说你命悬一线，需要我去救。可我上山后。见到的是你师父们的陷阱。

　　那封信上是你的笔迹。你别告诉我是别人模仿的。我还没瞎到连是不是模仿的都看不出来。”

　　傅筠亭听她这么说很是困惑。

　　“我、我是给你写过信。但不是在那个时候寄出去的，它应该早到了你手上才对……”

　　尹晓手指轻敲身边玩具熊的脑袋，淡漠道：“把你那边的事全说出来。”

　　……

　　八点十分，尹晓从傅筠亭家走出。她抬头就看见站在电梯门口，还来不及躲开的江易。

　　“你、你、你这么快！？”江易结结巴巴地说。他掐着表打算八点十四的时候躲到楼梯间观察情况，结果尹晓提前出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说好十五分钟……你怎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江易内心发出尖锐爆鸣，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现在已经慌作一团，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是让你在下面等吗？”尹晓问。

　　“我、我、我散步。”

　　“呵，跑别人家的楼层里散步。”尹晓一扬下巴，示意他按电梯。

　　彼时傅筠亭从房间内冲了出来。他眼眶通红，拉住尹晓的胳膊：“那你还会怪我吗？”

　　尹晓抽出手，说：“如果我是抱着责怪你的目的来的，今天就不会浪费时间听你说话，而是直接杀了你。毕竟你在这件事中也掺和了一脚，不是吗？”

　　“宁宁……”

　　“其实这一百多年我早就对以前没感觉了。你师父没死在我手上，但是我亲手扔他们进油锅的。你那些师兄师弟，我一个都没留。对于你，我只是等一个答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死。”

　　电梯“叮”一声达到楼层，尹晓和江易走了进去，却把他拦在外面。

　　尹晓说：“我的困惑解了，我想我们之间也可以画上句号了。从今天起，你和我之间没有牵绊了。

　　当然，你要因为你同门的死而恨我也无可厚非，这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但你想为他们报仇，也没那么容易。”

　　他按住电梯门，还没说话，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不行！”他搜刮着理由，让她留下，“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恨你。但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还欠着我的。你要还给我。”

　　傅筠亭口不择言。他现在很是无助，好希望现在能有人来帮帮他，帮他留住她。

　　江易被他这死缠烂打的模样，气得肺疼：“傅医生，这样痴缠有意思吗？你留点脸面给自己不好吗？”

　　“我欠你什么了？”尹晓问。

　　“我……一年。”傅筠亭翻找出回忆中的一句话，拿它作为借口，哽咽说，“那次在码头，你说只要我陪你一年，之后会放我自由。我答应你了，我那个时候就答应你了。你欠我兑现承诺，你让我陪你。”

　　“不行！”江易慌忙看向尹晓，拉住她的手，激动地说，“你不能答应他，那已经不作数了。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尹晓看了他一眼，转而向傅筠亭道，“我让你陪我一年是因为我得了重病，只剩一年。现在我的时间多的是，所以不需要了。”说完，尹晓拂去傅筠亭挡住电梯门的手，“当年你疑惑我身上为什么会有甜腻味道。那不是吃糖吃的，而是鸦片烟膏。那东西止疼很有用。”

　　“宁宁……”

　　“我练邪术是想续命。”

　　电梯门缓缓关上。

　　傅筠亭望着合并的电梯门，心脏处的刺痛钻进浑身的血肉中，啃噬着他的骨头，挖着他的骨髓。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以为是她的身体不好，才总生病；他以为她练邪术是为了报仇。他说爱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傅筠亭眼前天旋地转，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

　　微风和煦，杨柳依依，汉水江边，渡口码头。

　　她穿着白底鷃蓝绣花大袄，站在船上，转身望着他，眼中流露出带着爱意的温柔，语气却是无比轻快地说：“小舟顺流而下，一日千里。天大地大，还没有我们两个的容身之地？傅筠亭，你还在等什么，上船啊！

　　一年，最多一年，我再送你回来，好不好？”

　　“好……”傅筠亭空白的墙面呢喃着，眼泪夺眶而出，“我和你一起走，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如果他当时也能这么干脆就好了，事情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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