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神”的妄念

　　欧阳墨殇郑重行礼，话语铿锵，表明愿意相助之意。

　　谷地中阴冷的风似乎都为之一滞，周围几名隐约监视着他的避世派族人目光闪烁，似乎对他的表态感到意外，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大长老幽骸疲惫深邃的眼眸中，那丝欣慰的光芒微微亮了一些，他缓缓点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温度：“好……好啊……木青那孩子，灵犀一脉的感应天赋果然非凡，他没有看错人。或许，‘风’……真的快要吹到这死寂之地了。”

　　然而，欧阳墨殇并没有被这沉重的氛围和对方的认可完全冲昏头脑。

　　他心中的疑虑虽因目睹真相而大部分消散，但仍有几个尖锐的疙瘩无法忽略。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幽骸，语气虽然恭敬，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定：

　　“大长老，晚辈相信您所言关于蚀渊的真相，也敬佩诸位前辈以身为盾的牺牲。但是，”

　　他话锋一转，“在此之前，晚辈游历下界时，曾亲身经历或目睹过一些事情，与巫族之术密切相关，且造成的后果极其恶劣，无数生灵涂炭。这……又该作何解释？若镇守蚀渊、护佑苍生是巫族使命，那这些发生在下界的灾难，难道与灵山无关吗？”

　　他紧紧盯着幽骸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约莫一年前，东极扶桑境，洛国国都爆发大劫。有精通巫蛊禁术之人，暗中布下邪阵，强行抽取扶桑神树残存的金曦之力，灌入一凡人体内，试图造就一个无法控制的、力量暴走的怪物，几乎将半座王城化为焦土！还有，在南荒万灵泽，有人利用一名灵魂残缺、失去记忆的古老异兽所化形的少女作为容器，疯狂吸纳天地万毒，最终制造出一个毒灭千里、生机绝灭的恐怖存在！”

　　欧阳墨殇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慨：“这两起事件，背后都有极其高明的巫蛊禁术的影子！手段之酷烈，目的之歹毒，与您所说的‘守护’背道而驰！这难道也是‘蚀心魔念’的蛊惑？还是说……灵山巫族内部，本就存在着践行如此邪道之人？！”

　　他的质问如同冰冷的刀子，剖开了悲壮守护的表象，直指可能存在的、更深层的污秽。

　　幽骸听完，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那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之色更加浓重了，仿佛欧阳墨殇的话勾起了他一段极其不愿回忆的往事。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周围的风声都似乎变得清晰可闻。

　　最终，他深深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惋惜和痛心。

　　“他们……果然已经逃到下界，并且已经开始实施那些疯狂的计划了吗？”幽骸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像是在自语，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回到了某个关键的节点，“这件事……说来话长，一切的祸根，或许要从百年前，那个闯入灵山的人族天才——方天义说起。”

　　“方天义？”欧阳墨殇心中一震，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那个在雪霞关与他师徒交锋，后被万灵殿救走的诡异敌人！

　　“不错。”幽骸确认道，眼神变得幽深，“此人并非巫族，却不知用何种方法瞒天过海，潜入了青冥九霄云，甚至一度以游学交流的名义，赢得了当时部分族人的初步信任。他天资之卓绝，堪称惊才绝艳，对于巫法原理的领悟能力更是骇人听闻。”

　　幽骸的语气变得极其凝重，带着一丝追悔莫及：“然而，此人心术不正，野心极大，普通的巫法根本无法满足他的贪婪。他真正的目标，是我族严密封存、绝不容外人甚至大部分族人触碰的——禁术阁！”

　　“他谋划良久，终于找到机会，利用某种我们至今未能完全查明的手段，绕过了重重禁制，潜入了禁术阁……但也正是在他踏入禁术阁的第一天，触动了最核心的警戒巫阵，被当场发现！”

　　欧阳墨殇屏息听着，能想象到当时的惊险。

　　幽骸继续道：“虽然他被及时发觉，未能真正翻阅多少禁术内容，更不可能留下任何文字记载。但……就在那极短的时间内，或许只是惊鸿一瞥，或许只是感应到了某些禁术散发出的独特能量波动和邪恶理念……他那妖孽般的悟性，竟然捕捉到了一丝禁术的核心奥义，并以此为引子，在脑海中自行推演、补全，最终……竟然让他生生领悟并创造出了一套……全新的、极其邪异诡谲的功法雏形！”

　　“这套功法的核心，极端而危险，充满了掠夺与破坏的本质，旨在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攫取超越常理的力量。其中许多设想，都与我族封禁的那些邪恶禁术理念暗合，甚至更为激进歹毒！”

　　“当时，族内高层震惊无比，对此人及其自行领悟的邪术深恶痛绝，一致认定其为绝不可触碰的禁忌。方天义也因此彻底暴露，被我族执法队全力追杀，最终重伤逃遁，下落不明。我们都以为，这套仅仅存在于他脑海中的邪术雏形，会随着他的消失而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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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骸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痛惜之色达到了顶点：“然而，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祸根就此种下。当时，族内有四位极具天赋的年轻才俊……唉，他们皆是那一代中的翘楚，聪慧过人，天赋异禀，未来本可成为族中的支柱。可惜，他们当时恰好负责协助清查方天义闯入禁术阁后可能造成的损失和影响……”

　　“正是在清查过程中，他们与仓促逃离的方天义有过极其短暂的正面接触！虽然双方立刻爆发了战斗，并未有言语交流，但方天义在战斗中所施展出的、那源自禁术阁感悟的邪术雏形，其诡异独特的能量运转方式和霸道狠戾的理念，却深深地烙印在了这四位天才的脑海之中！”

　　幽骸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遗憾：“这四人太过聪明，也太过自负。他们回到族中后，对方天义那惊鸿一现的邪术理念念念不忘，私下里多次交流探讨。他们并不满足于简单的震惊或批判，反而开始疯狂地研究、推演、试图复原甚至……超越方天义那仅仅展现了一鳞半爪的邪术！”

　　“他们从方天义那充满掠夺性的邪术雏形中，竟然自行推导、衍生出了一套更加疯狂、更加匪夷所思的‘理念’！他们提出，方天义的目光依旧狭隘，只停留在‘掠夺’和‘使用’力量上。而他们认为，世间万灵的身体，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未被完全开发的宝藏！生命的形态并非固定，潜能远超凡俗的想象！”

　　“他们狂热地相信，通过某种极端的方式，比如强行灌注庞大能量冲击生命桎梏、或者引导特定性质的天地伟力（如剧毒、极阴、纯阳等）重塑肉身与灵魂……可以最大限度地‘开发’出生命体深藏的潜能，打破先天限制，从而实现生命层次的‘跃迁’！他们甚至……甚至狂妄地认为，这条路的尽头，或许能触及上古传说中，那位抟土造人、炼石补天的女娲大神所拥有的……造化权能的一丝边缘！”

　　比肩女娲？窥得造化权能？欧阳墨殇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何等的狂妄与疯癫！女娲大神在所有的神话传说中都是至高无上的创世神只，这四个叛徒竟敢如此亵渎，并妄图以这种邪道方式去触碰？！

　　“这完全是走火入魔般的痴心妄想！”幽骸的声音带上了怒意和痛心，“他们的理论，比方天义那不完整的邪术雏形更加危险百倍！这完全是以摧毁生命本身为代价，进行一场成功率渺茫、后患无穷的疯狂赌博！一旦失控，不仅被试者会形神俱灭，更会引动难以想象的天灾人祸！”

　　“当时，族内高层察觉了他们的危险苗头，多次严厉警告甚至禁足他们。但他们早已被自己推演出的‘宏伟蓝图’冲昏了头脑，认为长老会墨守成规，阻碍巫族乃至所有生灵的‘进化’。他们的研究转入了更深的地下，行为也越来越偏激……”

　　幽骸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最不可饶恕的是，他们为了验证那疯狂的理论，获取足够‘强大’的能量源，竟然……竟然胆大包天，将主意打到了‘蚀渊’之上！他们妄想抽取蚀渊那庞大无比、却充满毁灭性与污染性的能量，来作为他们‘开发潜能’、‘创造新生命形态’的‘催化剂’！”

　　“简直是自取灭亡！”幽骸猛地一拍身旁的石块，虽然无力，却充满了愤怒和后怕，“蚀渊之力，蕴含的是至阴至邪的毁灭意志，岂是能用来‘开发潜能’的？那是连无名大人都需要封印的恐怖存在！他们的行为，无异于将整个灵山乃至众生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于是，长老会不得不对他们下达了最严厉的格杀令！”幽骸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回忆那段同族相残的惨剧，“这四人……确实是天才中的天才，无论是巫法修为还是心智计谋，都远超同侪。他们提前察觉到了风声，竟联手叛出了灵山，并且……带走了一部分他们私自研究的、关于利用蚀渊能量的危险笔记！”

　　“我们派出了最精锐的执法队追杀，但他们太过狡猾，且实力增长诡异而迅速——显然已经开始运用那危险的理论进行自我‘开发’。几次围剿，都被他们险之又险地逃脱，甚至还利用那不成熟的邪术重创了我们不少人手……最终，他们还是成功逃离了青冥九霄云，遁入了广袤的下界，如同泥牛入海，再无踪迹……”

　　幽骸睁开眼，看着欧阳墨殇，眼中充满了无奈和悔恨：“现在听你所言，他们果然在下界隐藏了起来，并且一直没有停止那疯狂的实验！扶桑境的‘金曦之力’灌注，万灵泽的‘万毒之体’容器……这分明就是他们那套‘开发潜能’、‘塑造完美容器’的邪恶魔道实践！他们这是在用无数生灵的性命和一方天地的秩序作为实验场，来验证他们那扭曲而疯狂的理论！”

　　“所以，孩子，”幽骸沉重地说道，“你在下界所见到的灾难，并非出自灵山正统巫族之手，而是那四个叛徒，在方天义邪术雏形的惊鸿一瞥刺激下，自行走上了这条泯灭人性的‘造物’邪路，在下界掀起的腥风血雨！他们，才是真正的堕入魔道者！也是我灵山巫族誓要清理门户的目标！”

　　真相如同拼图般，终于又一块关键碎片归位，并且变得更加清晰和骇人！

　　欧阳墨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原来幕后黑手竟然是他们。

　　方天义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是惊起了涟漪，而这四个巫族叛徒，却以其惊人的天赋和疯狂的野心，将这涟漪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漩涡。

　　他们不再是简单的力量追求者，而是变成了妄图扮演“造物主”的疯子！

　　一切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方天义的邪术雏形刺激、四叛徒的自行推演与疯狂理论、下界的灾难性实验、以及灵山内部因蚀渊和理念分歧而产生的分裂与对抗……

　　而那个共同的、最原始的敌人——蚀心魔念，恐怕也一直在暗中窥伺，甚至可能利用了方天义和这些叛徒的野心与疯狂，试图从内外同时瓦解灵山的防御！

　　局势之复杂，危机之深重，远超想象！

　　欧阳墨殇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他看向幽骸，再次拱手，这一次，再无丝毫疑虑：

　　“大长老，晚辈明白了！真正的敌人，是蚀心魔念、是方天义、是那四个走入邪魔外道的叛徒！当务之急，是阻止复苏派被进一步利用，修复被破坏的汲秽塔，稳固封印！请告诉我，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中，除了坚定的战意，更多了一份必须阻止那些疯狂实验的责任感。

　　既然已经了解清楚了原由，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平息九霄云的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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