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夜车站

　　午夜时分的永安市火车站，像一个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冰冷巨兽。

　　惨白的顶灯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站台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在空旷的水泥地上，更添几分寂寥和说不清的阴森。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味，吸进肺里带着冰碴子似的寒意。

　　林默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夹克，第无数次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

　　手机屏幕显示：00：47。

　　他缩了缩脖子，试图把半张脸都埋进竖起的衣领里，抵御着深秋夜风的侵袭。

　　站台上除了他，只有零星两三个同样晚归的旅人，各自占据着一个角落，沉默得像几尊石像，彼此之间隔着令人窒息的疏离感。

　　回家的路只剩最后一班绿皮火车。

　　这年头，除了穷学生和像他这样赶末班车又买不起高铁票的倒霉蛋，谁还坐这种慢悠悠的“古董”？

　　车厢老旧，速度感人，但票价便宜，是他这种刚毕业、在广告公司当实习生、月薪勉强糊口的小角色的唯一选择。

　　远处，铁轨尽头传来低沉的、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两点昏黄的灯光刺破黑暗，由远及近。

　　绿皮火车庞大的轮廓缓缓驶入站台，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

　　车头喷出一股浓重的白色蒸汽，发出“嗤——”的一声长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令人牙酸的余韵。

　　“妈，车来了。”

　　林默对着手机说道，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嗯，我知道，会小心的…您别担心，到了家给您发信息…好，好，您也早点睡…”

　　电话那头是母亲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的关切。

　　这熟悉的温暖，在冰冷空旷的站台上，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慰藉。

　　他一边应和着，一边下意识地侧过身，目光追随着缓缓停靠的火车。

　　就在他准备挂断电话的瞬间，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也许是站台边缘不平整的缝隙。

　　他一个踉跄，拿着手机的右手下意识地一松——

　　“啪嗒！”

　　那部承载着他所有联系、信息和微薄娱乐的智能手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靠！”

　　林默低骂一声，心脏猛地一抽。

　　手机可是他吃饭的家伙！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弯腰去捡。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手机冰凉外壳的刹那——

　　嗡！

　　眼前毫无征兆地爆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不是灯光，更像是相机闪光灯在极近距离内炸开，带着强烈的眩晕感和一种诡异的、直达脑髓深处的嗡鸣。

　　林默闷哼一声，下意识地闭紧双眼。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强烈的视觉残留让他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乱舞。

　　他甩了甩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试图驱散那片白光带来的不适。

　　视线重新聚焦。

　　他弯着腰，手指还停留在离地面几厘米的虚空。

　　手机就在眼前。

　　但……似乎哪里不对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感，如同实质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全身。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腐朽的、湿冷的铁锈味，比刚才浓烈了十倍不止。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猛地抬头。

　　站台……还是那个站台。

　　顶灯依旧惨白。

　　然而，灯光似乎更加昏暗了，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擦不掉的污垢。

　　原本只是有些老旧的水泥地面，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黑色的裂纹，缝隙里仿佛沉淀着凝固的污血。

　　墙壁上斑驳的漆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砖石。

　　空气中，那股陈旧铁锈的气味变得极其浓郁，混杂着一种……类似肉类腐败的、若有若无的腥甜。

　　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列刚刚停稳的绿皮火车。

　　它不再是记忆中那种虽然老旧却透着几分时代感的绿色。

　　眼前的火车，通体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仿佛经年累月未曾清洗的污垢，暗哑、死寂。

　　车皮上遍布着深深的划痕和凹陷，像是被无数巨爪撕挠过。

　　车窗玻璃污浊不堪，大部分都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只有零星几扇透出极其微弱、摇晃不定的昏黄光芒，如同濒死之物的最后喘息。

　　整列火车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死寂的气息，让周围的温度都似乎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嘶……”

　　林默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冲头顶。

　　幻觉？熬夜太多精神恍惚？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感清晰地传来。

　　不是梦！

　　他低头，颤抖着手指捡起地上的手机。

　　屏幕没有碎裂，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下意识地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熟悉的锁屏壁纸——一张他和父母在公园的合影映入眼帘。

　　可就在这温馨的画面之上，一个突兀至极的图标，静静地躺在屏幕中央。

　　那是一个纯黑色的方块图标，没有任何图案，也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它黑得极其纯粹，仿佛一个能吞噬所有光线的微型黑洞，镶嵌在手机屏幕上，散发出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诡异感。

　　与手机系统格格不入，却又牢牢地钉在那里。

　　林默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尝试着长按那个图标——没有反应。

　　他试图将它拖拽到屏幕边缘删除——图标纹丝不动。

　　他又进入手机设置的应用管理列表——列表里根本没有这个“黑色方块”的任何记录！

　　它就像是从屏幕深处直接长出来的一样，无视所有系统规则。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

　　这个凭空出现的图标，这突然变得诡异阴森的环境……一切都透着无法理解的邪门。

　　呜——

　　火车发出一声沉闷而嘶哑的汽笛声，不再是之前清晰的鸣笛，更像某种垂死野兽的呜咽。

　　这声音在死寂的站台上回荡，催促着他。

　　站台上另外几个等车的旅人呢？

　　林默猛地转头四顾。

　　空旷！

　　除了他自己，整个站台空无一人！

　　仿佛那几个人从未出现过，又或者……被这片突然异化的空间彻底吞噬了。

　　走？还是留？

　　他看着眼前这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绿皮怪物，又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死寂一片的站台出口。

　　出口方向，被一层更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黑暗笼罩着，仿佛深渊的入口。

　　直觉告诉他，离开站台，踏入那片黑暗，结局可能会更糟。

　　手机屏幕上，那个纯黑的图标，无声地注视着他。

　　林默用力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九车厢”电子票信息，又看了看眼前这列如同来自地狱的火车。

　　九车厢，就在车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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