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红与蓝的抉择

　　那个优雅而残忍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闪烁的暗红灯光中回荡。

　　四个人，四把椅子，四个被冰冷金属束缚的“病人”。

　　他们彼此面对，在这座纯白色的圆形囚笼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成了对方眼中最清晰的风景。

　　林默的冷静，洪涛的凝重，孙晓晓的惊恐，以及陈浩那张因劫后余生和新一轮恐惧而扭曲的脸。

　　而在他们中间，那座缓缓升起的手术台上，覆盖着白布的轮廓，正在微微起伏。

　　像是在……呼吸。

　　“来吧，病人们，见一见你们的‘老朋友’。”

　　伴随着这句戏谑的话，那块白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地、充满了仪式感地向后掀开。

　　当白布滑落，露出下面那张脸的瞬间，孙晓晓第一个发出了遏制不住的干呕声。

　　是高飞！

　　那个刚刚在走廊里被黑色“观众”吞噬的男人，此刻正完好无损地躺在手术台上！

　　他双目紧闭，脸上还残留着被吞噬前那混合着绝望和解脱的诡异笑容。他的胸口，正随着微弱的“呼吸”而一起一伏。他看起来……还活着！

　　这个认知，比看到一具尸体要恐怖一万倍！

　　一个已经确认死亡的人，再次以“活物”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彻底颠覆了他们对生与死的理解，也让即将到来的选择，背负上了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道德枷锁。

　　“看到了吗？你们的同伴，高飞先生，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稳定，需要一次‘治疗’。”那个声音充满了愉悦，“现在，请做出你们的选择。”

　　“按下红色按钮，你们三个人的‘真心话’，会给予他一次彻底的治疗。当然，他可能不会感谢你们。”

　　“按下蓝色按钮，你们三个人的‘大冒险’，则会揪出那个一直在说谎的‘坏孩子’。但前提是，你们真的能同心同德吗？”

　　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这是一道魔鬼的问答。

　　红色，是牺牲一个不确定死活的“同伴”，保全自己。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符合自保本能的选项。

　　蓝色，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揪出那个隐藏的敌人。这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选项，但它需要建立在一种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绝对信任之上。

　　“不能按蓝色！”

　　陈浩第一个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这是陷阱！那个‘背叛者’一定就等着我们按蓝色！他自己只要按红色，我们三个好人里，只要有一个人按错，或者也按了红色，凑不齐三票，我们就会被电死！按红色！我们都按红色！先解决掉这个怪物！”

　　他指着手术台上的高飞，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敌人。因为高飞死了，他才能把自己的懦弱和背叛合理化。

　　陈浩的话，像一剂毒药，精准地注入了孙晓晓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她拼命地摇头，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我不要……我不想死……我按红色……我按红色！”

　　两个人的立场，瞬间明朗。

　　现在，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林默和洪涛身上。

　　洪涛的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默，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他是一个军人，一个习惯了权衡利弊的指挥官。他知道林默说得对，揪出内鬼是长远来看唯一的生路。但是，“长远”太遥远了，而死亡，就在眼前。

　　信任？他怎么可能去信任一个刚刚抛弃女友的懦夫，和一个已经被吓破胆的女学生？如果他按下蓝色，而林默因为某种原因按了红色，那他就会和那个内鬼一起被电死！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专门为他们这四个人量身定做的、考验人性的死局。

　　“林默……”洪涛的声音沙哑干涩，“……你怎么选？”

　　林默没有回答他。他的目光，异常平静地扫过惊慌失措的孙晓晓，扫过歇斯底里的陈浩，最后，落在了洪涛那张写满挣扎的脸上。

　　他看懂了洪涛的犹豫。他也知道，指望陈浩和孙晓晓去进行一场理性的豪赌，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他不能选红色。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背叛者”的行事风格——他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他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看似合理的剧本，引诱他们做出最愚蠢、最错误的选择。

　　眼下这个局面，所有人都会因为恐惧而倾向于按下红色按钮。这恰恰是“背叛者”最想看到的！因为这不仅能让他自己完美隐身，还能借他们的手，去破坏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高飞的尸体！

　　高飞的死，充满蹊跷。他的影子，那句“说谎者的影子会更高”，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他的“尸体”现在被摆在这里，就一定隐藏着揭开谜底的关键！

　　一旦电击下去，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林默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他直视着洪涛的眼睛，“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我们这次选择退缩，选择牺牲‘证据’来保全自己，那我们永远也找不到那个内鬼。接下去，他会用同样的方法，让我们一个个地去死。”

　　“赌一把，我们可能抓住他，也可能死。不赌，我们所有人，最后一定都会死。你选哪个？”

　　林默的话，像一把尖刀，剖开了所有虚伪的掩饰，将最残酷的现实血淋淋地摆在了洪涛面前。

　　洪涛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

　　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催促的意味。

　　“看来，病人们已经讨论出结果了。那么，投票开始。”

　　“倒计时，十秒。”

　　【10】

　　【9】

　　……

　　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出现在了前方的屏幕上，如同死神的秒表。

　　陈浩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伸出手，颤抖着将手指放在了红色按钮上。孙晓晓也闭着眼睛，胡乱地摸索着，同样把手伸向了红色的那一侧。

　　【8】

　　【7】

　　洪涛的目光在林默和手术台上的高飞之间来回扫视。他的理智告诉他，林默是对的。但他的本能，却在疯狂地叫嚣着，让他选择最安全的那条路。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

　　【5】

　　【4】

　　林默不再看任何人。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将手指，按在了蓝色的按钮上。

　　这是他的选择。即使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要坚持自己的判断。

　　【3】

　　【2】

　　最后关头，洪涛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决绝。他做出了选择，重重地将手指按了下去。

　　他按下的，是红色。

　　在生命的威胁面前，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最终选择了向现实妥协。他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两个猪队友的良心。

　　【1】

　　【0】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四把椅子上的按钮同时亮起。

　　三红，一蓝。

　　投票结果，清晰得令人绝望。

　　“哈哈……哈哈哈！”陈浩发出了劫后余生的狂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会选红色！林默，你这个蠢货！你想拉我们一起死？没门！”

　　孙晓晓也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洪涛则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脸上满是羞愧和痛苦。

　　林默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抹深深的失望。他输了，输给了人性。

　　“投票结束。”

　　那个优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愉悦。

　　“结果：红色三票，蓝色一票。看来，我们的病人多数都同意，高飞先生需要一次彻底的治疗。”

　　话音刚落，手术台两侧，数根粗大的电极臂猛地弹出，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地咬合在高飞的额头、胸口和四肢！

　　“滋啦——！！！”

　　刺眼的蓝色电弧，瞬间爆发！

　　强大的电流穿过高飞的身体，让他那看似平静的躯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扔上岸的鱼，在手术台上剧烈地抽搐、弹跳！

　　“啊——！”孙晓晓发出了刺破耳膜的尖叫，疯狂地扭过头去。

　　陈浩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遏制的恐惧。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恶臭。高飞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碳化，甚至有青烟从他的七窍中冒出。他脸上的笑容被这极致的痛苦扭曲成一个恐怖的形状，那紧闭的双眼似乎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林默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感，死死地睁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要看清楚，看清楚这个“背叛者”费尽心机想要毁掉的东西，到底隐藏着什么！

　　就在高飞的身体被电击得如同破败的木偶般剧烈抖动时，他胸口衬衫的口袋，因为剧烈的拉扯而撕裂开来。

　　一个极小的、被折叠成方块的、似乎是某种特殊防火纸张制成的东西，从破口处滑了出来，掉落在手术台的边缘，然后悄无声息地滚落到了地板上。

　　它落在手术台的阴影里，那么不起眼，在闪烁的电光和一片混乱的尖叫声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除了林默。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电击，终于停止了。

　　高飞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具焦黑的人形木炭，散发着浓烈的焦臭，再也没有了丝毫生机。那微弱的“呼吸”，也彻底停止了。

　　“治疗完毕。病人情绪稳定。”那个声音带着满意的腔调宣布。

　　“咔哒。”

　　- 束缚着四人的金属带，应声松开。

　　房间恢复了最初的惨白灯光，仿佛刚才那场恐怖的“治疗”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焦糊味，和手术台上那具恐怖的焦尸，在提醒着他们刚刚经历了什么。

　　在他们正对面的墙壁上，一扇新的门，无声地滑开了，门后是一条通往未知的、崭新的走廊。

　　“本次集体治疗结束。请各位病人有序离场，前往观察室休息。”

　　陈浩第一个从椅子上跳起来，一秒钟都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他看也不看其他人，跌跌撞撞地就朝新出现的门冲了过去。

　　孙晓晓也哭着爬起来，紧随其后，仿佛门外是天堂。

　　洪涛站起身，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的焦尸，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林默，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叹了口气，转身跟了上去。他知道，从他按下红色按钮的那一刻起，他和林默之间那点脆弱的信任，已经彻底崩塌了。

　　林默是最后一个起身的。

　　他的机会来了。

　　他装作被刚才的景象吓得腿软，身体晃了一下，一只手扶住了身旁的椅子。

　　“呕——”

　　他弯下腰，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呕，做出想要呕吐的样子。这个举动，成功地让已经走到门口的洪涛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但并没有过来。

　　就在弯腰的瞬间，林默的另一只手，如同一道闪电，精准地伸向了手术台下方的阴影处。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那个冰凉、坚韧的小纸块。

　　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将其攥入手心，然后顺势撑着地面，缓缓站直了身体，脸上依旧是一副虚弱不堪的表情。

　　成了！

　　他将那只攥紧的手，若无其事地插进了裤子口袋。

　　他抬起头，迎上洪涛复杂的目光，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扇代表着“新生”也代表着下一轮死亡游戏的门，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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