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一场狩猎

　　林默缓缓从冰冷的代码沙砾上站起。

　　吞噬那只数据史莱姆所带来的，与其说是力量，不如说是一种“存在感”的微弱填充。他那半透明的、如同劣质玻璃般的身体，边缘逸散光点的情况稍有缓解，形态似乎稳定了一丝。

　　但这感觉……太可悲了。

　　他想起了曾经在白塔中，一念之间便可调动磅礴数据流的自己。那种挥斥方遒、掌控一切的力量，与现在这种靠吞噬最低级的“残渣”来勉强维持形态的窘境，形成了最讽刺的对比。

　　空虚感如潮水般涌来，但他强行将这种软弱的情绪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缅怀过去的时候。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掌心那个诡异的、正在狞笑的小丑纹身。

　　当他将意识集中于此时，整个世界的“画风”都变了。

　　眼前的景象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芒，远处那座由无数残破建筑胡乱拼接而成的“城市”，不再是一片死寂的剪影。一道道或明或暗、或粗或细的光柱，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冲天而起，如同一个光污染严重的巨大服务器机房。

　　白色、黄色、红色……

　　这些光柱代表着“数据能级”，是小丑口中“食物”的“美味程度”，也同样是……“危险等级”。

　　他现在所站的这片“沙滩”，光柱稀疏而微弱，几乎全是白色。而城市深处，尤其是那几个最高的、最完整的建筑周围，盘踞着数道刺眼的黄色光柱，甚至还有一道深邃、不祥的红色光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黑户……拾荒者……”

　　林默咀嚼着小丑留下的词汇，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往前走。

　　既然被剥夺了一切，那就……重新把一切都抢回来，甚至更多！

　　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朝着那座光怪陆离的废弃之城走去。脚下的“沙砾”并非实体，踩上去会发出“滋滋”的、代码错误的轻微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随时可能崩溃的冰面上。

　　越靠近城市，空气中那种充满了“Error”字符的暗红色数据流就越发密集，如同这个世界的“风”，吹拂在身上，会带走他本就不多的能量，加速他身体的“逸散”。

　　他必须尽快找到掩体，然后开始狩猎。

　　城市的入口，是一座倾塌了一半的哥特式教堂，它的尖顶，很不科学地插进了一栋闪烁着霓虹灯广告牌的赛博朋克风格大厦的腰部。断裂的彩色玻璃窗与破损的全息投影屏幕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充满了后现代主义荒诞感的画面。

　　林默没有欣赏这“美景”的心情。他像一只警惕的野兽，压低身体，利用断壁残垣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城市的阴影之中。

　　他的目标很明确——城市边缘一处由几节翻倒的、锈迹斑斑的地铁车厢构成的区域。那里，有几道微弱的白色光柱聚集，而且地形相对封闭，适合伏击。

　　他躲在一块巨大的、布满乱码的混凝土板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地铁车厢内外，果然游荡着几只和之前那只史莱姆差不多的数据怪物。它们漫无目的地蠕动着，偶尔会扑向地面上一些更微弱的光点——那是连形态都无法维持的、最纯粹的“数据碎片”，是这个回收站里的“浮游生物”。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制住直接冲上去将它们全部吞噬的冲动。

　　他不再是那个拥有【密钥】的“巡视者”了。他现在是一个脆弱的“容器”，每一次吞噬，都是一次对自身结构的冲击。如果同时吞噬太多，那些驳杂混乱的“垃圾数据”，很可能会让他当场“消化不良”，导致核心崩溃。

　　他需要一个一个来，稳扎稳打。

　　他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闪烁着电火花的金属零件，朝着远处一个空罐头——那是某个现代都市副本的遗留物——用力扔了过去。

　　“哐当！”

　　清脆的响声，成功吸引了一只离群的数据史莱姆的注意。它立刻调转方向，朝着声音来源蠕动过去。

　　就是现在！

　　林默如同猎豹般从掩体后猛冲而出，在那只史莱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欺身而上，双手如利爪般，狠狠地插进了它那冰冷黏稠的身体！

　　“滋啦——！”

　　野蛮的吞噬再次开始。混乱的信息流与斑驳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他的意识，其中还夹杂着一个上班族因为过劳而猝死在地铁上的、临终前那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林默紧咬牙关，强忍着那股精神上的刺痛，全力运转自己的核心，将这些“杂质”粉碎、过滤，只留下最纯粹的能量来修补自身。

　　几秒后，史莱姆被彻底“消化”，林默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凝实了一分。

　　就在他准备用同样的方法，去狩猎第二只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芒刺在背，让他瞬间绷紧了身体！

　　他猛地回头，看到在不远处一节车厢的顶部，不知何时，蹲着一个“人”。

　　之所以说是“人”，是因为它有着标准的人类轮廓。但它的“皮肤”，却像是一块不断变换着图案的、破碎的数字迷彩，时而浮现出电路板的纹路，时而又会变成老旧报纸的字样。它的眼睛，是两颗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LED灯，透露出一种非人的、精于计算的冰冷。

　　在林默的“小丑视觉”里，这个家伙的头顶，是一道比他强壮许多的、清晰的黄色光柱。

　　这是……另一个“拾荒者”！

　　那个拾荒者并没有立刻攻击，只是歪着头，用那两颗闪烁的LED灯“打量”着林默，仿佛在看一件新奇的玩具。

　　紧接着，一道由无数声音碎片拼接而成的、无比刺耳的合成音，在林默的脑中响起：

　　“新……新来的……？你……吃得……真难看……”

　　林默心中警铃大作，缓缓后退，与对方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反应的距离。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审视猎物般的贪婪。

　　“别……紧张……”那个拾荒者似乎看出了他的戒备，从车厢顶上跳了下来，动作像一只灵巧的蜥蜴。它指了指林默刚刚吞噬掉史莱姆的地方，“你那样……是‘生吃’……浪费……而且……容易‘中毒’……”

　　“中毒？”林默抓住了关键词。

　　“那些……记忆……是‘杂质’……吃多了……你会……变成它们……”拾荒者解释道，它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仿佛处理器性能不足，“像个……蠢货一样……”

　　说着，它猛地一窜，速度快得超乎林默的想象！它的目标，并非林默，而是另一只被惊动的、正准备逃跑的数据史莱姆！

　　它的手指，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刺入了史莱姆的身体，但并没有像林默那样野蛮地吸收，而是在里面搅动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

　　下一秒，它的手指一勾，竟然从史莱姆体内，直接掏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散发着纯净白光的“核心”！

　　那颗核心，才是构成史莱姆存在的根本。

　　失去了核心，史莱姆的身体如同漏气的气球，迅速变得稀薄，最终消散成无害的数据流。

　　而那个拾荒者，则像吃水果一样，将那颗纯净的“数据核心”直接塞进了自己胸口的“裂缝”里。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更没有被记忆碎片冲击的痛苦表现。

　　林默瞳孔一缩。

　　原来，这才是这个世界正确的“进食”方式！

　　“看到了吗……？‘核心’……才是‘果肉’……其他的……都是‘壳’……”那个拾荒者说完，两颗LED眼睛再次转向林默，“你……看起来……学得会……”

　　它为什么会教自己？林默不相信这里会有什么善意。

　　唯一的可能，是对方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某种“利用价值”。

　　“你……叫什么？”林默冷静地问道，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名字……？那是什么……能吃吗？”拾荒者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如同电流短路般的笑声，“它们……都叫我……‘老鼠’……”

　　“老鼠”……很贴切的代号。

　　“新来的……你……想活下去吗？”老鼠的LED眼睛闪烁得更加剧烈了，“想……就证明……你的‘价值’……”

　　它抬起那只像手术刀一样的手，指向了地铁车厢深处。在那里，一只体型比史莱姆大上一圈、由无数破碎多边形构成的、猎犬形态的数据怪物，正警惕地徘徊着。它的光柱，是比普通史莱姆更亮的乳白色。

　　“吃了它……用……我教你的方法……”老鼠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让我看看……你……值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这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机会。

　　林默没有选择。在这个赤裸裸的丛林里，弱小，就意味着被吞噬。想要不被当成“食物”，就必须证明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猎人”。

　　他不再说话，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只“数据猎犬”身上。

　　猎犬显然也发现了他这个“入侵者”，喉咙里发出了由一连串错误代码组成的低吼，四肢刨地，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林默没有急于进攻，而是绕着它缓缓移动，大脑飞速运转。

　　核心……它的核心在哪里？

　　凭借着曾经在副本中磨炼出的、洞察弱点的战斗直觉，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猎犬胸口下方，一个数据流转最密集、光芒也最明亮的节点！

　　就是那里！

　　在猎犬猛扑过来的瞬间，林默不退反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下一矮，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对方的撕咬，整个人如同鬼魅般，滑到了猎犬的腹部下方！

　　他伸出右手，五指并拢如刀，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意志，凝聚于指尖！

　　“噗嗤！”

　　他的手，精准无误地，深深刺入了那个光芒最盛的节点！

　　“嗷——！”猎犬发出了凄厉的悲鸣，狂暴的能量瞬间反噬而来！

　　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的剧痛！

　　但林默死死咬住牙，手指在对方体内猛地一搅、一勾！

　　一颗比之前史莱姆核心大上数倍、散发着明亮光芒的“数据核心”，被他硬生生地挖了出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据猎犬的身体轰然解体，化作漫天光点。

　　林默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将那颗温热的核心，学着老鼠的样子，按进了自己的胸口。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庞大的能量，瞬间流遍全身。他那半透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清晰，几乎已经接近于实体！

　　他能感觉到，自己……变强了。

　　“呵……呵呵……”老鼠那干涩的笑声再次响起，LED眼睛里，闪烁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不错……学得……真快……你……有‘价值’……”

　　它缓缓走到林默身边，抬手指了指城市中心的方向，在那里，一座巨大的、破了一半穹顶的图书馆建筑，若隐若现。

　　“那里……是‘静滞区’……‘风’……吹不到的地方……”

　　老鼠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渴望”的情绪，“但是……被‘图书管理员’守着……它……只对‘故事’感兴趣……”

　　“它收集……所有被遗忘的‘记忆’……尤其是……来自‘外面’的‘故事’……”

　　老鼠的LED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林默。

　　“新来的……你的脑子里……一定有很多……‘外面’的‘故事’吧？”

　　“带我……进去……我就……教你……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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