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骨笛唤魂

　　鹰嘴崖的晨露还挂在松针上时，陈默已经蹲在桃林里翻土了。铁锨插进土里的瞬间，带出块泛白的碎骨，他抬手捡起来，对着光看了看——是块指骨，断口处还留着锯齿状的痕迹，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咬过。

　　“又着了？”老鬼扛着水桶过来，看见他手里的碎骨，眉头拧成个疙瘩，“这鹰嘴崖的土，是把弟兄们的骨头当肥料了。”

　　陈默把碎骨放进随身的木盒里，里面已经装了七八块类似的骨头碎片，都是这几天翻土时捡到的。“埋深点，”他往坑里撒了把桃树籽，“让它们跟桃树长在一块儿，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

　　老鬼往坑里浇水，水流渗进土里，泛起层细密的泡沫，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冒泡。“昨晚听见没？崖底有笛子响。”他压低声音，“不是咱带的那支，调子邪性得很，像是……用骨头磨的笛子。”

　　陈默手里的铁锨顿了顿。他也听见了，那笛声忽高忽低，缠着崖壁打转，像是有谁在底下哭。更怪的是，笛子响的时候，木盒里的碎骨会发烫，像揣了块烙铁。

　　“王老师说，镇上最近丢了三个孩子。”陈默把土拍实，“都是半夜听见笛声，说要去‘找会唱歌的骨头’，然后就没影了。”

　　老鬼的手猛地一抖，水桶差点掉地上：“你是说……”

　　“去看看就知道了。”陈默扛起铁锨往崖底走，木盒在怀里发烫，“总不能让孩子们跟当年的弟兄们一样，把骨头埋在这破地方。”

　　崖底比上面阴湿得多，藤蔓缠着怪石，像无数只手垂下来。走了没多远，老鬼突然拽住陈默，指着前面块平整的岩石——上面摆着支笛子，骨白色的，笛身上布满细小的孔洞，像是用整根腿骨磨成的。

　　“就是这玩意儿！”老鬼声音发颤，“昨晚的笛声就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陈默刚要伸手去拿，骨笛突然自己响了，调子跟归乡调有几分像，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怨毒。怀里的木盒烫得厉害，他掏出块碎骨往骨笛旁一放，“滋啦”一声，碎骨竟像冰块似的化了，骨笛上的孔洞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岩石往下淌。

　　“是血！”老鬼惊呼，“这笛子在喝骨头！”

　　陈默突然想起张队牺牲前的话：“缅北的山里有种‘噬魂藤’，专缠活人的影子，把人拖进土里当养料，骨头被藤根缠久了，就会变成能发声的玩意儿……”他盯着骨笛上的藤蔓，那些藤蔓的根须正往骨笛里钻，像是在给它“喂”骨头。

　　笛声突然变急，崖底的藤蔓开始晃动，阴影里钻出几个模糊的小影子，正是镇上失踪的那三个孩子，眼神发直，一步步往骨笛走去，嘴里念叨着：“骨头唱歌了……带我回家……”

　　“不好！”陈默摸出柴刀砍向藤蔓，刀刃刚碰到藤叶，就被粘住了，藤叶上冒出细密的倒刺，像无数只小牙在啃噬刀刃，“这藤不怕刀！”

　　老鬼突然想起什么，掏出火折子往藤蔓上扔，火苗窜起的瞬间，藤蔓发出凄厉的尖叫，竟像人声。“怕火！”他大喊着又往藤堆里扔了把松脂，“陈默，带孩子走！我来烧！”

　　陈默拽起孩子们往崖上跑，怀里的木盒越来越烫，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胸口。孩子们还在念叨“骨头唱歌”，他突然掏出那支蚀骨琴的残弦，往孩子们耳朵边一弹，尖锐的弦音刺得孩子们猛地一哆嗦，眼神清明了些。

　　“那不是回家的路！”陈默对着他们吼，“你们家在镇上，娘在灶上给你们烙饼呢！”

　　孩子们“哇”地哭了，这一哭，倒把骨笛的邪劲冲散了些。陈默回头看，老鬼正抱着捆干柴往藤堆里扑，火借风势烧得通天，藤蔓在火里扭曲，发出的惨叫像极了当年弟兄们被围困时的呼喊。

　　骨笛突然炸开，碎片溅了陈默一身，其中一块崩进木盒里，跟那些碎骨融在了一起。崖底的笛声停了，只剩下柴火噼啪作响，还有老鬼呛咳的声音。

　　“走！”陈默抱起最小的孩子往上冲，孩子们跟在他身后，哭哭啼啼却不敢回头。到了崖上，他回头望，崖底的火还在烧，像片小小的晚霞，老鬼的身影在火边晃动，正把没烧干净的藤蔓往火里扔。

　　等老鬼上来时，浑身都是黑灰，头发被燎了大半。“那藤蔓根里，裹着不少骨头渣子，”他咧开嘴笑，牙上都是黑的，“烧得时候噼啪响，像是在鼓掌。”

　　陈默把木盒递给他，里面的碎骨和骨笛碎片融成了块不规则的骨块，不再发烫，反而透着点温润。“埋桃树下吧，”他说，“让它们跟桃树好好长。”

　　回去的路上，孩子们还在抽噎，最大的那个突然说：“叔叔，刚才笛声里，有个声音说‘我冷’。”

　　陈默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鹰嘴崖的方向，那里的烟正往天上飘，像条细细的线。“会暖和的，”他摸了摸孩子的头，“等桃树长起来，开花结果，就不冷了。”

　　老鬼突然哼起了归乡调，调子还是跑得没边，却比任何时候都响亮。陈默跟着哼，木盒里的骨块轻轻颤动，像是在跟着打拍子。

　　阳光穿过桃林，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新翻的土里，有嫩芽正悄悄往外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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