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亡灵低语12

　　亡灵或许已寂，但时空的迷宫深处，新的低语，正以人类科技尚难以捕捉的频率，悄然泛起涟漪。而他，别无选择，只能循着这微弱的涟漪，再次踏入那片未知的黑暗水域。

　　电话是凌晨两点三十七分打来的。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炸开，尖锐得像一把钝刀子划玻璃。陈默没睡，靠在椅背上，眼前摊着吴天霖提供的旧笔记复印件和那份诡异的电路图。他几乎是立刻抓起听筒。

　　“陈默？” 是虞倩的声音，压得极低，背景有呼啸的风声和一种沉闷的、类似大型机械运转的嗡嗡声，不太清晰。“我在城北，老货运站，靠近三号废弃仓库这边。有点……不对劲。”

　　陈默的睡意瞬间蒸发。“什么情况？说清楚。”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虞倩的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紧绷，“我盯一个偷柴油的团伙线报，跟到这边，他们进了三号仓库。我绕到后面想确认情况，然后……听到了声音。”

　　“什么声音？”

　　“钟声。” 虞倩的呼吸急促了一下，“不是那种清脆的，是……很闷，很低沉，隔得很远传过来似的，但就在仓库方向。而且不是一下，是……有节奏的，像在敲什么信号。咚……咚……咚……间隔差不多三秒，响了大概七八下，停了。”

　　钟声。城北废弃货运站。

　　陈默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意。“你位置安全吗？有没有看到别的？”

　　“我躲在后面一堆废弃集装箱后面，暂时安全。没看到人出来，仓库门关着，但有光，很暗，从门缝和高处的破窗户透出来，不是正常灯光，偏蓝绿色，一闪一闪的。还有那种嗡嗡声，像……大功率变压器或者什么机器。” 虞倩顿了顿，“我不敢贸然靠近，仓库太大，结构不明。需要支援，但……我觉得不太对劲，那钟声……”

　　“待着别动，隐藏好，绝对不要擅自靠近仓库！把精确位置发给我，我马上带人过去！” 陈默语速飞快，“通知值班室，但先别大张旗鼓拉警报，调附近巡逻的便衣和特警待命组，让他们到外围指定地点集合，等我指令。我马上到！”

　　他抓起外套冲出办公室，一边跑一边用手机拨通老李的电话。老李被吵醒，语气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满，但听陈默急促说完虞倩的发现，骂了句脏话，立刻清醒了。

　　“钟声？他妈的那个鬼地方怎么会有钟声？虞倩确定没听错？” 老李的声音也绷紧了。

　　“她不会拿这个开玩笑。而且有异常光源和机器声。” 陈默已经冲下楼，发动了车，“李队，我怀疑跟我们查的东西有关。可能有人在那个仓库里搞什么名堂，用到了钟，或者类似的东西。”

　　“地址发我，我调人。你先过去和虞倩汇合，千万小心，弄清楚情况前别打草惊蛇！如果是那帮偷油的混混弄出些古怪动静也说不定，但……他妈的，偏偏是钟！” 老李挂了电话。

　　夜色浓稠，路灯的光晕在车窗外交替掠过。陈默将油门踩到底，警笛没开，车子像一道沉默的暗影撕开夜幕。城北老货运站，那是上个时代的遗留物，大面积废弃，地形复杂，流浪汉、拾荒者、不法交易的温床。三号仓库更是偏僻中的偏僻。

　　虞倩的位置共享过来了，在仓库背面的一片杂草和集装箱废墟里。陈默在距离仓库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关了车灯，靠路边阴影停下，徒步接近。耳机里传来外围支援小组就位的低声通报。

　　夜风凛冽，带着铁锈和机油腐败的气味。远处仓库巨大的黑色轮廓匍匐在地上，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没有灯光，寂静得反常。虞倩描述的蓝绿闪光和嗡嗡声都没有出现。

　　他压低身形，借助废弃车辆的掩护，快速向虞倩标记的位置移动。很快，他看到了躲在两个锈蚀集装箱夹角阴影里的虞倩。她穿着深色便服，对他打了个手势。

　　“声音和光大概是在二十分钟前出现的，持续了不到五分钟，然后一切就安静下来了。” 虞倩凑近，声音压得极低，“我一直盯着，没人进出。但刚才，好像听到里面传来很轻的‘咔哒’声，一下，然后就没了。”

　　陈默点点头，举起夜视望远镜，仔细观察仓库。巨大的卷帘门紧闭，侧面的小门也关着。高处的几扇破窗户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动静。

　　“偷柴油的那伙人呢？” 他问。

　　“进去后就没出来。仓库后面有个卸货平台，旁边堆了很多空油桶，他们可能从那里进去了。” 虞倩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正说着，耳机里传来外围观察点的报告：“陈哥，有情况。两点方向，距离仓库约三百米的一排废弃办公平房后面，发现一辆黑色厢式货车，没有牌照，引擎还是温的，刚熄火不久。车里没人，但车厢门没锁严，里面……有一些电子仪器和设备箱，还有几个看起来很重的、用帆布盖着的长条状物体。”

　　“监视那辆车，别靠近。仓库这边暂时没有动静，我和虞倩尝试靠近侦查，你们保持距离，听我指令。” 陈默下令。

　　他和虞倩猫着腰，利用杂草和废弃物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仓库侧面的小门移动。距离越近，空气中那股铁锈和机油味里，似乎隐隐夹杂了一丝……别的气味。很淡，像是某种化学溶剂，又有点像受潮的金属粉末，还有一种极淡的、类似于钟云深地下室那种陈旧香料的气息，但更稀薄。

　　小门是厚重的铁板，边缘锈蚀，但门把手和锁眼位置相对干净，似乎近期被使用过。陈默侧耳贴在冰冷的铁门上。

　　一片死寂。

　　他对虞倩做了个手势，示意准备。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握住门把手，缓缓用力——没锁！

　　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开了一条缝隙。更浓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同时，还有一股明显的、带着湿气的冷风从里面吹出。

　　里面漆黑一片。陈默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刺入黑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面上厚厚的灰尘，但靠近门口的区域，有几道清晰的、新鲜的轮胎印和脚印，通向仓库深处。手电光向前移动。

　　仓库内部异常空旷、高大。远处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旧机器和木箱。而在仓库中央，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景象让陈默和虞倩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里停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大约三米多高、两米见方的金属框架结构，看起来像某种未完成的工作平台或者支架。框架由粗大的方形钢管焊接而成，表面刷着暗灰色的防锈漆。框架顶部，悬挂着一个形状奇特的装置——那是一个由多个大小不一的黄铜圆环嵌套而成的复杂球体，最大的圆环直径约有一米，最小的只有巴掌大。所有圆环都可以沿着不同的轴心缓慢旋转（但现在静止着），圆环表面蚀刻着密密麻麻的、与“泽费尔”钟表符号类似的抽象纹路和刻度。

　　球体下方，连接着许多粗细不一的电缆和管线，蜿蜒延伸到框架底部的一个半人高的金属控制柜上。控制柜面板上有许多老式的旋钮、仪表、指示灯（此刻全部熄灭），还有一个较大的、类似雷达屏幕的圆形显示屏，屏幕是暗的。

　　而在金属框架前方的空地上，用白色粉末画着一个巨大的、直径超过五米的复杂几何图形，看起来像是某种曼陀罗与工程图纸的混合体，线条精准，角度分明。图形中心，摆放着三样东西：

　　一个打开的、陈默无比眼熟的深棕色皮质笔记本——正是从档案室失踪的那本“ZC-0809-114”！

　　笔记本旁边，是一个小型的、古旧的黄铜铃铛，铃舌被一根细线拴住，悬在一边。

　　铃铛再旁边，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大约半罐灰白色的、微微泛着珍珠光泽的粉末——与档案室空位上发现的神秘粉末一模一样！

　　白色粉末图形边缘的几个特定节点位置，还散落着几件物品：一把磨损严重的黄铜钥匙，一块表面有划痕的怀表（表盖打开，指针停在三点零三分），还有几片看不出用途的、边缘光滑的金属片。

　　整个场景，像是一个刚刚布置完成、但尚未启动的诡异祭坛，或者……某种科学实验的现场。

　　“我的天……” 虞倩低声惊呼，手电光扫过那悬浮的铜环球体、地上的粉末图形和那本失而复得的笔记本，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陈默的心跳如擂鼓。这里就是“齿轮”转动的地方！有人在这里，用失踪的证物、神秘的粉末、复刻的“泽费尔”符号和不知名的装置，在进行着某种活动！偷柴油的混混呢？他目光迅速扫视周围阴影，没有发现人影。要么已经离开了（但车还在外面），要么……

　　“后退，慢慢退出去。” 陈默低声命令，同时示意虞倩注意警戒四周。这个现场太诡异，充满了未知风险，必须等专业人员和足够支援到来才能仔细勘查。

　　两人缓缓向门口退去。就在陈默的脚即将跨出门槛的刹那——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械卡榫咬合的声音，从仓库中央那个金属控制柜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控制柜面板上，几个原本熄灭的指示灯，骤然亮起了幽绿色的光！那个圆形显示屏也“嗡”一声亮起，显现出不断跳动的、杂乱无章的波形线！

　　悬挂的铜环球体，最外层的大圆环，毫无征兆地、极其缓慢地开始顺时针旋转，发出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的“沙沙”声。

　　地上的白色粉末图形，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陈默却感到周围的空气猛地一滞，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度。一种极其低频的、几乎超出人耳感知范围的嗡鸣声，从脚下的地面，从周围的空气中，隐隐传来，震得人胸口发闷。

　　“跑！” 陈默一把拉住虞倩，猛地向后跃出门外！

　　几乎在同一时刻，摆放在白色图形中心的那个小黄铜铃铛，无人触碰，铃舌却突然自行剧烈摆动起来！

　　“叮铃铃铃铃——！！！”

　　一阵尖锐、急促到极点的铃声在空旷的仓库里猛然炸响！这铃声异常刺耳，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诡异力量，完全不同于普通铃铛的声音！

　　铃声响起的同时，那玻璃罐里的灰白色粉末，像被无形的力量搅动，骤然沸腾起来，向上涌起一小股烟雾般的尘柱！

　　铜环球体旋转加快，更多的圆环开始加入，沿着不同轴向转动，发出越来越清晰的、规律而诡异的摩擦和振动声！控制柜屏幕上的波形线剧烈跳动，变得有规律起来，形成一种不断重复的、尖锐的脉冲图案！

　　仓库里那蓝绿色的、一闪一闪的诡异光芒再次亮起，光源正是来自那个旋转的铜环球体内部！

　　陈默和虞倩刚退出几米，身后的仓库小门，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中，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猛地吸合，“砰”一声紧紧关闭！门缝里透出的蓝绿闪光急速闪烁。

　　“各单位注意！仓库内出现异常状况！有不明声光现象和机械启动！立刻封锁所有出口！非必要不要靠近仓库墙体！重复，不要靠近！” 陈默对着耳机急吼，拉着虞倩又向外撤出一段距离，躲到一个坚实的混凝土墩后面。

　　外围的特警和便衣迅速行动，无声地散开，形成包围。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座突然“活”过来的废弃仓库。里面传出的铃声、金属摩擦声、低频嗡鸣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噪音。蓝绿闪光透过门缝和高窗忽明忽灭，将仓库周围的杂草和废墟映照得鬼影幢幢。

　　“里面什么情况？你们看到了什么？” 老李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一个装置！像某种实验设备！失踪的笔记本和那种粉末都在里面！还有‘泽费尔’风格的符号！它自己启动了！” 陈默快速汇报，“偷油的人可能已经遇害或者在里面别的地方！装置很危险，建议等它自行停止或由排爆和生化专家处理！”

　　“妈的……真见鬼了！” 老李骂道，“已经通知了应急部门，正在路上。你们保持距离，监视！如果有任何东西从里面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仓库内的喧嚣持续了大约三分钟。那尖锐的铃声渐渐变得断断续续，最终停止。铜环球体的旋转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蓝绿闪光闪烁的频率也降低了。低频嗡鸣声逐渐减弱、消失。控制柜屏幕上的脉冲波形缓缓平复，最终变成一条直线，指示灯逐一熄灭。

　　一切重归死寂。只有夜风拂过生锈铁皮发出的呜咽。

　　又等了十分钟，确认内部再无声响和光线后，全副武装的排爆小组和穿着重型防护服的生化处置人员，在特警掩护下，小心翼翼地破开了仓库侧面另一道更坚固的门。

　　陈默和虞倩跟在后面进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金属灼热后的气味，还有那种灰白色粉末残留的、淡淡的珍珠光泽尘埃。温度比外面低不少。

　　中央的装置已经彻底停止。铜环球体静止，所有圆环停在了奇怪的角度。控制柜屏幕一片漆黑。地上的白色粉末图形依旧完整，但中心玻璃罐里的粉末少了一小半，罐子周围的地面上洒落着一些。黄铜铃铛侧倒在一边。那把黄铜钥匙和怀表还在原处。

　　而那本深棕色的皮质笔记本……不见了。

　　又一次，在众目睽睽、严密包围之下，它消失了。只在原来摆放的位置，留下了几粒同样质地的灰白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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