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双面演绎12

　　它们可能是一个新的诱饵，一个将警方注意力引向“寻找受伤逃犯”这个方向的陷阱。而真正的杀招，可能已经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悄然袭来。

　　陈默猛地抬头，看向老李：“李队，我家……你们重新搜查后，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不是物证，是……我平时没注意，或者虞倩可能留下的……有文字的东西？日记？备忘录？甚至……涂鸦？”

　　老李愣了一下，随即道：“有。在你书房一个上锁的抽屉里（钥匙在虞倩遗物中找到），发现了一本她的日记，还有一些零散的便签和打印资料。内容……涉及她的情绪、对婚姻的失望，以及……一些她记录的、关于你的‘异常’。”

　　“给我看！”陈默急道。

　　很快，一个证物袋被拿了过来。里面是一本浅紫色封面的皮质日记本，还有一些折叠的便签纸。

　　陈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日记本。前面的内容大多是琐碎的生活记录和心情随笔，字里行间透露出虞倩的孤独、对物质生活的隐约向往，以及对陈默忙于工作、缺乏交流的不满。时间越靠近近期，笔迹越显凌乱，情绪也越发压抑。

　　翻到案发前一个月左右的记录，陈默的目光凝固了。

　　「……他又忘了结婚纪念日。或许在他心里，我从来就不重要。方雪说得对，女人要为自己打算。可是……那样做真的对吗？那个人……太可怕了。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或者……一个模板。小雪说这是唯一的出路，我欠她的太多了……可是，陈默……我好像还是……恨不起来……」

　　「……东西拿到了。放在他每天喝水的杯子里？我不敢。味道会不会很奇怪？那个人说无色无味，检测不出。可万一……他会死的。不，不会死，只是睡得很沉……可之后呢？之后他们要对他做什么？我不敢想……小雪说，这是为了我们好，为了我们的‘未来’。未来……是什么样的？」

　　「……今天试了那件衣服。很合身，简直就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但穿在那个‘影子’身上……我差点尖叫出来。太像了，连走路的姿势都像。小雪让我别怕，说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可那个‘影子’看我的眼神……和‘他’一样冷。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对陈默这么执着？我好像……上了一条下不来的船。」

　　「……张辰发现了。这个蠢货，居然偷偷录了音。他以为能要挟小雪？他不知道自己在玩火。‘他’说会处理。怎么处理？我不敢问。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了。陈默，对不起。如果真有报应，就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吧……」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页被撕掉了，只剩下参差的毛边。

　　陈默的手在颤抖。虞倩的恐惧、挣扎、被方雪诱导和控制的过程，清晰浮现。她口中的“那个人”和“影子”，显然就是“幽灵”及其同伙。他们对陈默的“执着”，连作为工具和帮凶的虞倩都感到不寒而栗。

　　他拿起那些便签和打印纸。有些是购物清单，有些是电话号码，还有一些是……从网络上打印下来的、关于“双重人格”、“身份认知障碍”、“替身综合征”的心理学科普文章片段，上面有虞倩用红笔做的零星标注和问号。

　　其中一张皱巴巴的便签上，用极小的字写着一段话，字迹潦草颤抖，像是极度惊恐下仓促写就：

　　「他不是一个人。他们是‘镜子’。一面照出你，一面吞噬你。小雪不是主使，她也是镜子里的影子。真的眼睛，在镜子后面。去找‘影子的源头’……来不及了，他们要醒了……」

　　镜子……影子……源头……

　　陈默反复咀嚼着这些破碎的词语。虞倩在最后时刻，似乎窥见了更深的恐怖。她意识到方雪可能也不是最终的主谋，背后还有“真的眼睛”。而“他们要醒了”……是指“幽灵”们要采取最终行动了？还是指……某种更抽象的东西？

　　“李队，”陈默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但目光却锐利如刀，“我们之前的调查方向，可能错了。”

　　“错了？”

　　“我们一直在找‘谁’在模仿我，‘为什么’要模仿我。但虞倩的日记提示，这可能不是简单的模仿或替代。这可能是某种……更系统、更偏执的‘复制’。一个不止一个人的‘复制工程’。他们的目的，可能不只是我的财产或身份。他们想要的，可能是……‘成为’陈默这个存在本身。而方雪，甚至林薇，可能都只是这个工程的不同环节，或者……被利用的‘镜子’。”

　　老李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影子的源头’……你认为，存在一个核心的策划者，或者一个‘原型’？”

　　“或者，一个‘病因’。”陈默想起那些关于心理障碍的文章，“某种导致他们对‘成为我’产生病态执念的根源。找到这个根源，才能理解他们的行为逻辑，预测他们的下一步。”

　　他拿起那张挑衅的病房照片：“这张照片，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误导。但无论如何，它告诉我们，‘他们’还在活动，而且很自信。林薇刚死，他们就发来挑衅，这是急于把我们引向某个方向。”

　　“你的意思是，暂时不追查这个‘受伤的幽灵’？”

　　“查，但要换一种思路。”陈默盯着照片上那纱布包裹的脸，“不把他当成一个需要抓捕的逃犯，而是当成一个……故意展示给我们的‘样本’。研究这个‘样本’出现的时间、地点、方式，以及他想让我们看到什么、忽略什么。”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幽灵”旁边，重重地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然后在问号后面，写下了两个词：

　　「镜子？源头？」

　　又在方雪的名字旁边写下：

　　「引导者？亦是被折射的影子？」

　　最后，他的笔尖悬在代表自己的名字上方，停顿良久，缓缓写下：

　　「原型……还是，另一个复制品？」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眩晕。如果“复制”的执念如此深重，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连他自己……也并非最初的、唯一的“原型”？

　　这个想法太过惊悚，他暂时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技术科那边送来了林薇病房的初步毒理和痕检报告。

　　“水杯和碗的内壁涂层，发现极微量的纳米级聚合物薄膜，含有缓释机制，接触到特定温度和pH值的液体（如温水、流食）会缓慢溶解，释放出其中的神经毒素成分，毒素与死者血液中检出的不明生物碱吻合。薄膜成分中的合成酯类，与‘幽灵’面具残留物中的成分有交叉。”技术员快速汇报，“被子纤维上也检出类似薄膜残留，但剂量极低，可能是在睡眠中通过皮肤接触或呼吸吸入。香气来源是薄膜中添加的挥发性掩味剂。”

　　“薄膜是什么时候涂上去的？”老李问。

　　“无法精确判断。但根据薄膜的损耗程度和释放机制推算，至少在死者最后一次进食进水前12-24小时就已经存在。也就是说，可能在她被送入看守所之前，或者刚送入不久，容器就被处理过了。”

　　“看守所内部有人接应？”老李脸色铁青。

　　“或者，送她进看守所前，有人接触过这些物品。”陈默冷静地分析，“林薇被捕时，背包被收缴。但她的个人物品，包括可能被调换的餐具和水杯，是在办理手续后由看守所统一配发的。如果问题出在配发环节……”

　　“查！从林薇被捕到入住病房，所有经手物品和接触人员，一个一个过筛子！”老李下令。

　　陈默却看着报告上“纳米级聚合物薄膜”、“缓释机制”、“神经毒素”这些字眼。这种精细的、带有科技色彩的杀人手段，再次印证了对手的不寻常。

　　这不是普通的仇恨犯罪。这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清理”实验。

　　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入口。迷宫里布满了镜子，每一个转角都可能看到自己的脸，但那张脸可能属于敌人。

　　而迷宫的深处，那个“影子的源头”，那个“真的眼睛”，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一切，等待着猎物在镜像中迷失，或者……主动走进陷阱。

　　天色渐亮，东方泛起鱼肚白。但陈默知道，真正的黑暗，或许才刚刚开始显形。

　　他必须找到那面最初的镜子，打碎它。

　　否则，被吞噬的，将不仅仅是他的人生。

　　阴云密布，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像是城市在酝酿一场迟来的恸哭。殡仪馆告别厅外，人不多，稀稀拉拉站着几个陈默和虞倩的远亲、同事，神情肃穆，带着社交礼仪性的哀戚，目光却不时飘向站在最前方那个穿着黑色西装、背脊挺得笔直的男人。

　　陈默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黑色石碑。他没有看玻璃棺椁中经过修饰、显得安宁却陌生的虞倩，目光落在虚空某处，焦点涣散，却又似乎凝聚着千钧重量。老李和两名便衣站在不远处的角落，既是对他的保护，也是一种无声的监视——程序上，他仍是重要涉案人。

　　哀乐低回，司仪用平板的声音念着悼词，赞美逝者的温良与娴静。陈默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的，是虞倩日记里那些惊恐颤抖的字句，是张辰电脑里那些冰冷的分析数据，是火车站“幽灵”自残时飞溅的血，是林薇手腕上那个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针孔。

　　“……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仪式简短得近乎潦草。人群开始缓缓移动，向陈默表达几句程式化的安慰，然后迅速散去，仿佛多停留一刻，就会被这诡异的氛围沾染。几个虞倩的同事走过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说了句“节哀”。

　　陈默机械地点头，回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一个穿着藏青色风衣、戴着墨镜的女人走到他面前。

　　女人身形高挑，气质干练，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她手里拿着一小束白色的菊花，轻轻放在玻璃棺椁前，然后转向陈默。

　　“陈默，”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取下墨镜，露出一双微微红肿但依旧锐利的眼睛。是方雪的直属上司，公司人力资源总监，苏瑾。陈默在几次公司年会上见过她，印象中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苏总监。”陈默微微颔首，声音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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