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双面演绎24

　　一张脸出现在幽绿的光线下。

　　苍白，消瘦，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嘴唇干裂。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精神压力在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但即便如此，那五官的轮廓，那眉眼间的神韵，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的冷静和深邃……

　　与上面那个掌控一切、散发着智性冰冷气息的“韩东”，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不，不是相似。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更苍老，更疲惫，更像一个饱经折磨、在绝境中挣扎的囚徒。而上面的那个“韩东”，则像一件精心打磨、毫无瑕疵的完美展品。

　　“你不是他。”陈默死死盯着这张脸，“上面的那个……才是？”

　　“他是‘主脑’。”眼前的“韩东”——或许该称他为“韩东B”或者“囚徒韩东”——声音低沉，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疲惫，“是‘镜像’计划最终想要达成的‘完美形态’——一个剔除了所有‘人性弱点’（在他看来）、只保留绝对理性和控制欲的‘超我’。而我……”他指了指自己，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我是他的‘原罪’，是他的‘过去’，是他必须掩盖和清除的‘失败原型’。一个还有着……无聊的道德负累和情感牵绊的，旧版本。”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两个韩东？！“主脑”韩东是“镜像”计划想要塑造的终极“镜像”？而眼前这个，才是最初的、真实的韩东？一个被自己创造的“完美版本”囚禁、取代、并试图抹杀的“旧我”？

　　这比任何阴谋都更加荒诞，也更加……符合韩东那种将一切都视为可优化、可替代的疯狂逻辑。

　　“你为什么帮我？”陈默警惕未消。

　　“因为你和‘零号’，是我唯一的机会。”“囚徒韩东”快速说道，眼神里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主脑’在加速。他的‘镜像’迭代已经接近完成。一旦他彻底掌握‘人格上传与群体同步’技术，就能将他的意志无限复制，注入无数个‘镜像体’，真正实现他对‘新世界’的绝对控制。到那时，一切都晚了。他必须被摧毁，在这个地下核心，‘圣杯’系统完成最终校准之前！”

　　“圣杯系统？”陈默捕捉到关键词。

　　“人格意识数据化的终极容器与发射器。”“囚徒韩东”指向甬道更深处，“就在这下面。利用地热和特殊磁场供能。一旦启动，他能将‘主脑’的意识波，同步覆盖到所有联网的‘镜像单元’，甚至……可能影响到未受保护的自然人大脑。那将是全球范围内的人格重置灾难！”

　　全球范围的人格重置？！陈默倒吸一口凉气。韩东的野心，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和恐怖！

　　“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上面的‘主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陈默问。

　　“杀了我？”“囚徒韩东”冷笑，“他需要我。我的大脑，是‘主脑’意识最初‘上传’时的原始生物载体，也是目前唯一能稳定接入‘圣杯’系统、进行最终‘人格模板’微调和验证的‘生物密钥’。他把我困在这里，作为活体电池和调试工具。同时……”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阴郁，“他也把我当成一个……‘对照组’，一个提醒他自己已经‘进化’到何种程度的‘耻辱标本’。他在享受这种掌控和对比。”

　　疯子！两个都是疯子！只不过一个更冷酷，一个……在绝望中保留了最后一丝属于“人”的反抗。

　　“外面的‘零号’……”

　　“是我放出来的。”“囚徒韩东”承认，“我偷偷修改了他维护舱的部分限制程序，给了他临时的狂暴强化。一个失控的、充满破坏欲的早期失败品，是打乱‘主脑’节奏、吸引火力的最好武器。但我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彻底。”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解脱。

　　“现在怎么办？”陈默问。体力在药剂作用下恢复了一些，但形势依然绝望。外面是“主脑”韩东的军队和自动防御，下面是可能更恐怖的“圣杯”系统核心。

　　“去‘圣杯’核心。”“囚徒韩东”眼神决绝，“破坏它。那是‘主脑’计划的根基。只有摧毁‘圣杯’，才能阻止他。上面的防御和军队，失去了同步指挥和‘主脑’的实时优化，战斗力会大打折扣，你的同伴或许还有机会。”

　　“怎么破坏？”

　　“核心控制室有物理超载装置和紧急熔断程序。但需要最高权限——我的生物识别，加上……”他看向陈默，眼神奇异，“‘原型体’的最终应激神经信号验证。”

　　“我？”陈默一怔。

　　“‘圣杯’系统的终极校准，需要以最完美的‘人格模板’——也就是你——在极端环境下的最终反应数据，作为最后的‘密码’和‘钥匙’。你的恐惧、愤怒、绝望、求生的意志……所有这些强烈的情感信号，会被系统捕捉、分析，并用于微调‘主脑’即将发射的‘绝对理性’意识波的参数，确保其最大兼容性和‘净化’效果。”“囚徒韩东”解释道，“所以，要触发超载或熔断，也需要反向注入足够强烈的、混乱的、属于‘人’的极端情感信号，干扰甚至逆反系统的校准逻辑。”

　　用自己的情感……作为武器？陈默感到一阵荒谬。

　　“没有时间犹豫了！”“囚徒韩东”看向甬道上方，激烈的交火声似乎正在向这个方向转移，“‘主脑’肯定已经发现我逃出来了，也会猜到我们的目标。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们。”

　　他递给陈默一个简陋的、像是用零件拼凑出来的信号发射器，上面只有一个红色的按钮。“拿好。到了核心控制室，我会尝试接入系统，启动熔断程序。当我说‘现在’的时候，你按下这个，它会放大并发射你当时最强烈的情感脑波。记住，必须是真实的、极致的情绪，欺骗不了系统。”

　　陈默接过那个冰冷的装置，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跟我来。” “囚徒韩东”重新戴好防毒面具，转身向甬道更深处走去。

　　陈默最后看了一眼地上不再动弹的疤面——那个被制造出来、又被抛弃的“工具”，然后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甬道尽头，是一扇更加厚重、泛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圆形气密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复杂的、不断变换图案的生物识别锁。

　　“囚徒韩东”将手掌按上去，又进行了虹膜和声纹验证。

　　气密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股更加炽热、带着强大磁场嗡鸣和奇异臭氧味道的气流涌了出来。

　　门后，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宏伟到令人窒息的空间。

　　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垂直井道，直径超过百米，井壁是光滑如镜的某种黑色晶体材料，上面流淌着无数道幽蓝色的、如同活物般的能量流，它们汇聚向下，消失在井道底部那一片炽烈到无法直视的、仿佛小型太阳般的白色光团中！

　　光团悬浮在井道中央，缓慢地旋转着，散发出恐怖的能量波动和一种……诡异的、仿佛亿万人在同时低语的精神压迫感！那就是“圣杯”系统的核心能量源与意识发射器！

　　围绕井道，是一圈环形悬空平台，平台边缘是密密麻麻的控制台、数据屏幕和连接着无数线缆的维生舱。一些维生舱里，浸泡着赤裸的、连接着无数管线的人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面容平静，但细看之下，五官轮廓都与陈默有着不同程度的相似！他们是……正在被“校准”或“复制”的“镜像”模板？还是……为“主脑”意识准备的新“容器”？

　　而在正对入口的环形平台中央，有一个格外巨大的、如同王座般的控制椅。椅子上，连接着更多的管线，直接没入下方的能量光团。

　　此刻，椅子上空空如也。

　　但控制台上方最大的屏幕亮着，上面是“主脑”韩东那张平静而冰冷的脸。他似乎透过屏幕，看到了闯入的两人。

　　“果然在这里。” “主脑”韩东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清晰，平稳，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嘲弄，“我亲爱的‘过去’。还有你，顽强的‘原型体’。你们以为，逃到这里，就能改变什么吗？”

　　他的目光落在“囚徒韩东”身上：“你放出的那个残次品，消耗了我17.3%的防御资源，制造了可观的数据扰动。作为一次垂死挣扎，还算合格。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又看向陈默：“你的最终应激数据，将在这里被完美采集。然后，‘圣杯’将完成最终校准。一个没有混乱、没有低效情感、只有绝对秩序与理性的新纪元，即将因你们最后的‘贡献’而开启。对此，你们应该感到荣幸。”

　　“荣幸你个头！” “囚徒韩东”嘶声骂道，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你这个剥离了人性的怪物！你根本不懂什么是‘进化’！你只是在制造更大的坟墓！”

　　他不再废话，猛地冲向中央控制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绕过权限，启动那个物理熔断程序。

　　屏幕上，“主脑”韩东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权限锁定。生物密钥验证中……验证通过。欢迎回来，韩东博士。但很遗憾，你的指令优先级已被永久下调。‘圣杯’系统，只听命于我。”

　　控制台上亮起红灯，显示“访问被拒绝”。

　　“没用的！他早就修改了所有底层权限！” “囚徒韩东”绝望地吼道。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气密门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机械运转声！追兵到了！而且不止“镜像守卫”，似乎还有更沉重的东西！

　　“现在，陈默！” “囚徒韩东”猛地回头，对陈默嘶声喊道，“按下按钮！注入你的情绪！什么都行！愤怒！仇恨！恐惧！把你所有的一切，砸向那个该死的系统！”

　　陈默看着手中那个简陋的发射器，又抬头看向屏幕里“主脑”韩东那双冰冷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愤怒？对，他有无穷的愤怒！对张辰、虞倩、林薇、方雪的死，对疤面和其他“镜像人”被扭曲的命运，对韩东这种践踏一切人性、妄图扮演上帝的疯狂！

　　仇恨？刻骨铭心！

　　恐惧？面对这超越理解的科技和即将到来的全球灾难，他当然恐惧！

　　但……仅仅是这样吗？

　　他忽然想起了疤面看着小学毕业照时流下的那滴泪。想起了“零号”狂暴眼神深处可能残存的一丝痛苦。想起了“囚徒韩东”眼中那复杂的悲哀和孤注一掷。

　　他想起了父亲书房里那些泛黄的法律典籍，想起了母亲温柔哼唱的摇篮曲，想起了和张辰在篮球场上挥洒的汗水，想起了虞倩最初相识时那双带着羞涩笑意的眼睛……

　　那些温暖的、琐碎的、属于“人”的、不完美却真实的东西。

　　正是这些东西，定义了“陈默”，定义了他作为“人”的存在。也正是这些东西，是韩东试图用冰冷的“镜像”彻底抹杀和取代的。

　　他的情感，不仅仅是个人的愤怒与恐惧。

　　那是所有被韩东的计划所伤害、所扭曲、所试图抹去的生命的呐喊。

　　是所有不愿成为“镜像”、不愿失去自我的人的抵抗。

　　是人类在绝对理性与秩序面前，对混乱、自由、爱与痛苦之权利的，最后的、卑微而顽强的扞卫。

　　他握紧了发射器，闭上了眼睛。

　　不是回忆具体的画面，而是感受那股从灵魂最深处涌起的、混合了无尽悲伤、无边愤怒、极致恐惧，却又在这一切之上，燃烧着一簇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对“生而为人的一切”的眷恋与扞卫之火的……最纯粹的情感洪流。

　　然后，他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但下一秒——

　　整个巨大的“圣杯”核心空间，剧烈地震动起来！

　　那悬浮的白色光团，猛地膨胀、收缩，颜色变得极不稳定，在炽白、幽蓝、暗红之间疯狂闪烁！流淌在黑色晶壁上的能量流开始紊乱、逆流、相互冲撞，爆发出刺眼的电弧和恐怖的磁场啸叫！

　　环绕井道的控制台屏幕纷纷爆出雪花和乱码！那些维生舱里的人体开始剧烈抽搐，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屏幕上的“主脑”韩东，那张永远平静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的影像开始扭曲、晃动，声音断断续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不可能……这情感信号……强度……混乱度……远超模型预测……干扰系数……超标……系统……逻辑冲突……校准……错误……错误……错……”

　　他的声音被越来越响的、系统过载的尖锐警报声和能量失控的轰鸣所淹没！

　　“成功了！情感逆流干扰了系统的理性校准逻辑！它在自我冲突！过载了！” “囚徒韩东”狂喜地喊道，但随即脸色一变，“不好！能量失控！要爆炸了！整个核心，甚至可能波及整个岛屿！”

　　脚下的平台在疯狂震颤，裂缝蔓延！头顶有巨大的结构件开始松动、坠落！

　　“快走！” 陈默吼道，去拉“囚徒韩东”。

　　但“囚徒韩东”却挣脱了他，反而冲向那个王座般的控制椅，飞快地操作着上面残留的、尚未完全失效的界面。

　　“你干什么？！快走啊！” 陈默急道。

　　“走不了了……”“囚徒韩东”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能量失控太快，爆炸无法阻止。但……我可以尝试将最后一点可控能量，导向岛屿上方的‘镜像’生产区和‘主脑’的次级服务器集群……至少，拉着他最重要的‘资产’一起陪葬。而且……”

　　他顿了顿，看着陈默，眼中露出一丝极淡的、属于“韩东”这个人的、复杂的情绪：“总得有人……为这一切负责。而那个‘负责’的人，不该是你，陈默。”

　　他猛地按下了控制椅上的一个红色手柄！
　　http://www.c8e.cc/56645/71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c8e.cc。笔趣看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8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