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个人的食堂》

　　“刚忙完。”

　　这三个字，像三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林暖暖因长久等待而早已波澜不惊的心湖，只激起几声空洞的回响，便迅速沉底，留下更深的沉寂与寒意。没有解释，没有安抚，甚至没有一丝属于恋人之间应有的温度。它像一份来自遥远星系的、延迟许久的任务状态报告，仅仅陈述了一个事实，与她的情绪、她的担忧、她这几个小时的煎熬，毫无关联。

　　林暖暖握着手机，指尖冰凉，久久没有动作。屏幕的光暗下去，映出她自己有些失神的脸。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翻江倒海的情绪，那些小心翼翼的揣测和不敢言说的委屈，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值一提。

　　她没有再回复。任何话语，在这样绝对的、理性的沉默面前，都显得多余而矫情。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境支离破碎，时而是在“幻镜”科技被陈朗尖锐质询，时而是江辰面色苍白地晕倒在辩论场上，而她自己，却像隔着厚厚的玻璃，徒劳地拍打，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二天是周六。阳光明媚，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却无法驱散林暖暖心头的阴霾。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对话框依旧停留在那冰冷的三个字上。没有新的消息。

　　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鸟儿清脆的鸣叫，以及宿舍楼里渐渐响起的、属于周末的慵懒喧闹，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将她紧紧包裹。往常的周末，即使江辰再忙，两人至少会一起吃个早饭，或者约好晚上见一面。而现在，她连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是否恢复了状态，都一无所知。

　　她起身，洗漱，换好衣服。肚子有些饿，但她看着空荡荡的宿舍，一点也不想一个人去食堂。那种形单影只的感觉，在周围成群结队、嬉笑打闹的人群映衬下，会格外刺眼。

　　她在书桌前坐了很久，强迫自己看了一会儿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最终，还是饥饿感战胜了那点无用的自尊。她拿起饭卡，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宿舍。

　　周末的食堂，人比平时更多，气氛也更显松散热闹。情侣们并肩而坐，分享着同一份早餐，低声笑语；朋友们围成一桌，讨论着下午的出游计划，眉飞色舞。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香气和轻松愉快的氛围。

　　林暖暖端着餐盘，目光在拥挤的大厅里搜寻着空位。每一个空座的旁边，似乎都充斥着别人的欢声笑语，愈发显得她格格不入。她最终在靠近角落的一个柱子旁，找到了一个孤零零的位置。坐下，放下餐盘，食物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小口喝着碗里的白粥，味同嚼蜡。耳边充斥着别人的谈笑风生，那些声音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哎呀，你尝尝这个，超好吃！”

　　“下午去看电影吧？新上映的那部……”

　　“昨晚熬夜打游戏，困死我了，待会回去补觉……”

　　每一句寻常的对话，都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着她敏感的神经。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屏幕依旧干净得令人心慌。没有任何来自他的消息。论坛上，关于CUPT竞赛的讨论帖却飘在首页，有人贴出了昨天模拟辩论后抓拍到的照片，江辰和苏晴并肩走出讨论室，两人手里都拿着厚厚的资料，似乎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眉头紧锁，却带着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属于同一领域的专注与默契。

　　那张照片，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暖暖强撑的平静。

　　她忽然意识到，在他那个充满挑战和压力的世界里，有苏晴那样可以与他并肩作战、理解他每一个专业术语和思路的伙伴，有李铭那样可以在他低血糖时立刻陪他去医院的兄弟。而她呢？她除了在他疲惫时递上一杯温水，在他忙碌时发去一条石沉大海的关心，还能做什么？

　　她甚至无法像苏晴那样，在他手机响起时，自然而然地替他接听，并条理清晰地向来电者解释他的状况。

　　她就像一个被隔绝在玻璃罩外的旁观者，只能看着他在他自己的轨道上高速运转，越来越远，却连触碰都变得困难。

　　一股强烈的鼻酸涌上，她赶紧低下头，用力眨着眼睛，逼回那不合时宜的湿意。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

　　她食不知味地快速扒拉着餐盘里的食物，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感到无比孤单和窘迫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林暖暖学妹？一个人？”

　　林暖暖猛地抬头，撞见了苏晴带着一丝惊讶的目光。苏晴也端着餐盘，看样子是刚打完饭，正准备找位置。她今天穿着简单的运动装，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素面朝天，却依旧难掩那份知性干练的气质。

　　“苏……苏学姐。”林暖暖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抓包一样。

　　“坐，坐。”苏晴很自然地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目光扫过她几乎没动几口的餐盘，和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眶，了然地笑了笑，“江辰他们团队今天一早就被周教授拉去封闭攻坚了，估计不到晚上出不来。他没跟你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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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闭攻坚……一早就去了……

　　所以，他不是故意不联系她，而是根本处于一种与外界隔绝的状态？甚至连通知她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林暖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沉重。

　　“他……他身体还好吗？昨天低血糖……”她忍不住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没事了，补充了糖分，休息了一晚就好了。他就是太拼。”苏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搞竞赛就是这样，关键时刻，人都得绷成一根弦。你也别太担心。”

　　别太担心……

　　这句话从苏晴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属于“圈内人”的淡定，反而更让林暖暖感觉到自己是个局外人。

　　“嗯，我知道。”她低声应道，重新拿起勺子，却再也无法下咽。

　　苏晴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或者说并不在意，自顾自地吃起了早餐，偶尔还跟她聊了几句关于竞赛进度的无关痛痒的话。

　　这顿早餐，在林暖暖看来，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她坐在那里，听着苏晴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她完全插不上话的领域，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硬挤进别人世界的傻瓜。

　　终于，苏晴吃完了，端起餐盘站起身。“我先走了，他们那边还等着我带资料过去。你慢慢吃。”

　　“学姐再见。”林暖暖挤出一个笑容。

　　看着苏晴干脆利落离开的背影，林暖暖再也忍不住，放下勺子，将几乎没动的早餐推向一边。

　　一个人的食堂，原来可以这么冷。

　　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依旧沉寂的对话框，一种混合着失落、无力、以及一丝悄然滋生的、对自身价值的怀疑，如同藤蔓，将她的心脏越缠越紧。

　　她开始思考，在这场看似甜蜜的关系里，当彼此的道路因为各自的成长而加速分离时，她所坚守的，究竟是她所以为的爱情，还是仅仅是一种……不甘放手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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