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电话被苏晴接起的那一刻，以及随后得知江辰低血糖去了校医院的消息，像一盆混合着冰碴的水，从林暖暖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她所有因面试结束而残存的亢奋和那点微不足道的委屈。担忧、自责、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关于“无用”与“拖累”的恐慌，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呆坐在椅子上，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被墨色浸染，宿舍楼里逐渐响起晚归学生的喧闹声，才仿佛被惊醒般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手机屏幕依旧暗着，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像一块冰冷的墓碑，祭奠着她那场不合时宜的、渴望倾诉的电话。她不敢再打，甚至连发一条微信询问的勇气都丧失了。任何形式的联系，在此刻看来，都像是一种不识趣的打扰。

　　她逼迫自己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暂时刺激了一下混沌的大脑。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填补这令人心慌的空洞和等待。她打开电脑，机械地开始整理下午面试的笔记，记录下陈朗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和自己的回答，试图从中分析出可能的倾向性。然而，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逻辑推演，此刻却无法真正进入她的脑海，屏幕上反复晃动的，是江辰苍白疲惫的脸和苏晴那句清晰的“低血糖”。

　　时间在焦灼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晚上九点多，宿舍门被推开，赵小薇和苏晓回来了。赵小薇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扑过来：“暖暖！面试怎么样？那个陈大佬有没有为难你？快说说！”

　　苏晓则敏锐地注意到了林暖暖异常沉默和苍白的脸色，以及她桌上那部始终暗着的手机。她轻轻拉了一下赵小薇，用眼神示意她安静。

　　“还……还行吧，等结果。”林暖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干涩。

　　“江辰学长呢？你没跟他汇报战况？”赵小薇没心没肺地继续问。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林暖暖努力维持的平静。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垂下眼睫，低声说：“他……在忙竞赛，很累。”

　　苏晓走过来，将一杯刚泡好的、冒着热气的蜂蜜水放在她手边，声音平静：“CUPT校内选拔快到关键阶段了，他们团队压力很大。听说今天下午模拟辩论，有人当场低血糖晕倒了。”

　　林暖暖握着水杯的手猛地一颤，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指尖，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原来，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晕倒……会是江辰吗？苏晴只说低血糖，没提到晕倒……

　　各种可怕的猜测在她脑海中翻腾，让她坐立难安。

　　“别自己吓自己。”苏晓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沉稳，“物理系那帮人拼起来不要命是常态。江辰有分寸，李铭他们也在旁边。你现在要做的，是稳住自己。你的面试，你的项目，同样重要。”

　　苏晓的话总是能一针见血，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冷静下来的力量。林暖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是啊，她不能先乱。她帮不上忙，至少不能添乱。

　　她端起蜂蜜水，小口小口地喝着，甜腻的滋味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

　　直到晚上十一点，林暖暖洗漱完躺到床上，手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耳朵却竖起着，捕捉着门外走廊的任何一丝脚步声，期待着那个熟悉的、沉稳的节奏会在宿舍门口停下。

　　但什么都没有。

　　她点开微信，看着那个沉寂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出发去面试前发出的。她点开输入框，手指悬停。

　　【你还好吗？】

　　【校医院怎么样了？】

　　【记得吃饭……】

　　【我很担心你。】

　　无数句话在指尖盘旋，又被她一一删除。每一条，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那么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发出去三个字。带着小心翼翼，带着不敢言明的担忧，也带着一丝赌气般的、维护自己最后尊严的倔强。

　　【林暖暖：睡了吗？】

　　消息发送成功，绿色的气泡孤零零地悬在对话框顶端。

　　然后，便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屏幕暗了下去，又被她按亮。反反复复。

　　他看到了吗？是还在忙，没看手机？还是看到了，但累到连回复一个“还没”的力气都没有？或者……他根本觉得，没有必要回复？

　　各种念头像水草一样缠绕着她，将她拖向深不见底的焦虑和自我怀疑的漩涡。

　　时间划过零点，新的一天悄然来临。对话框里，依旧只有她那条孤零零的绿色气泡，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回复的延迟，从几个小时，蔓延成了大半个夜晚，并且，看不到尽头。

　　这种悬而未决的沉默，比任何明确的拒绝或争吵，都更让人备受煎熬。它无声地放大着距离，侵蚀着安全感。

　　就在林暖暖意识模糊，几乎要被疲惫和失望拖入睡眠时，手机屏幕忽然微弱地亮了一下，伴随着一声极轻微的震动。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清醒，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手机。

　　是江辰的回复！

　　然而，屏幕上只有两个字，带着深夜里冰冷的电子质感：

　　【江辰：刚忙完。】

　　没有解释，没有问候，没有对她之前那条“睡了吗”的任何回应，甚至没有提及他低血糖去校医院的事情。

　　就只是，通知性质的三个字——“刚忙完”。

　　仿佛她之前所有的担忧、等待、和自我挣扎，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自导自演的默剧。

　　林暖暖看着那两个字，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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