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固定座位”的默契

　　那张写着“不必在意”的便利贴，像一枚小小的定心丸，悄无声息地熨帖了林暖暖连日来的焦灼与不安。她将它小心翼翼地夹进那个藏着答案纸的素描本里，仿佛收藏起一个独属于她的、无声的秘密。

　　第二天，她几乎是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的心情，再次走向图书馆那个偏僻的角落。脚步比往常更轻，心跳却比往常更重。他会来吗？经过论坛的风波和他那句“不必在意”之后，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自习“约定”，还会继续吗？

　　当她绕过最后一排书架，视线投向那张靠墙的木桌时，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他不在。

　　桌面空荡，晨光透过高窗，在深色木纹上投下安静的光斑。一股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放松的情绪，淡淡地漫上心头。果然，还是她期待太多了吗？或许，那句“不必在意”本身，就是一种温和的疏远？

　　她默默地走到老位置，轻轻拉开椅子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书本，摊开，目光却久久无法聚焦在字句上。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捕捉着阅览区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书页翻动的声音，远处座椅轻微的挪动，甚至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就在她几乎要认定他不会再来，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时，一阵平稳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低着头，视线死死地盯在书页的某一行，不敢抬起。

　　脚步声在桌边停下。她能感觉到那片熟悉的、带着清冽气息的影子笼罩下来。椅子被轻轻拉开，他对面的位置有人坐下了。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书本被轻轻放在桌面上的细微响动，然后是打开笔袋，取出笔的窸窣声。接着，便是一片沉浸式的寂静。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林暖暖悬着的心，缓缓落回原处，却荡开了一圈圈更加复杂的涟漪。他没有因为流言而回避这个角落，没有因为她可能带来的“麻烦”而改变他的习惯。他用自己的行动，无声地践行了那句“不必在意”。

　　这是一种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的回应。

　　她悄悄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帘，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他依旧是那副模样，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面前的厚重外文书，金丝边眼镜下的眼神凝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阳光勾勒着他清俊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唇线微抿，带着一种心无旁骛的、近乎神圣的专注。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论坛风波之前。

　　不，似乎又有些不同。

　　之前，他们虽然同坐一桌，但像是两个独立的、互不干扰的星球，遵循着各自的轨道运行。而此刻，在经历了那场喧嚣与他那句简短的安抚之后，这片安静的角落似乎被赋予了一种新的、难以言喻的默契。

　　他们依旧不说话，不交流眼神。

　　但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林暖暖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注意力真正地拉回到了自己的书本上。说来也怪，之前觉得艰涩无比的高数题，此刻再看，似乎也不再那么面目可憎。她拿起笔，开始尝试演算。

　　时间在笔尖与纸面的沙沙摩擦声中静静流淌。偶尔，他会起身去书架区查找资料，她会在他离开的间隙，悄悄松一口气，活动一下僵硬的肩颈；当他回来时，她又会立刻正襟危坐，假装一直在认真学习。

　　有一次，她的水杯不小心被手肘碰倒，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她手忙脚乱地扶起来，脸颊微热，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对面。

　　他并没有抬头，翻动书页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可林暖暖却莫名地觉得，他微蹙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瞬。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无法证实，却真实地存在于她的感知里。

　　当下午的阳光变得愈发斜长柔和，江辰开始收拾东西，预示着今天的学习即将结束。林暖暖的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淡淡的怅然。

　　他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依旧没有看她，径直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架尽头，林暖暖才缓缓放松下来。她看着对面空下来的座位，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清冷的气息。

　　她低头，看着自己今天下午完成的、比往常多了不少的习题，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一种崭新的、带着些许甜意的习惯，似乎正在悄然养成。

　　这座冰山，依旧沉默，依旧遥远。

　　但他允许了她的靠近，允许了这片共享的安静时空。

　　这是否意味着，她终于，在他的世界里，拥有了一个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坐标点？

　　而明天，他还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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