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雨伞的倾斜

　　苏晓的分析像在林暖暖纷乱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定锚石，让她狂跳不止的心渐渐落回了实处。江辰的行为有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他在用他的方式“圈定领地”。这个认知虽然依旧让她面红耳赤，却奇异地驱散了那份无所适从的慌乱。

　　她将那瓶备受瞩目的牛奶小心地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柜，仿佛藏起一个甜蜜的证据。论坛上的喧嚣，在赵小薇孜孜不倦的“播报”下，依旧如火如荼，但林暖暖努力学着苏晓说的，不去过分在意。她尝试将注意力拉回自己的生活和学业上，尽管那个清冷的身影和那双深邃的眼眸，总会在不经意间闯入她的脑海。

　　第二天是周六，没有“江老师”的固定辅导，林暖暖却依旧习惯性地在下午抱着书本去了图书馆。或许，内心深处，她也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天空有些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闷热而潮湿，预示着一场夏末的雷雨即将来临。

　　图书馆里比平时周末要安静一些，或许是因为这糟糕的天气。林暖暖走到他们常坐的那个靠窗角落，位置上空无一人。一股淡淡的失落感悄然漫上心头，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她自己在老位置坐下，摊开书本，试图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愈发暗沉，终于，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砸落在玻璃窗上，瞬间连成一片雨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图书馆内的灯光显得更加明亮，映照着窗外灰蒙蒙的雨景。

　　林暖暖做完一套习题，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看向窗外。雨下得很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她微微蹙眉，出来时天气只是阴沉，她并没有带伞。

　　就在这时，身边的光线似乎被一道身影遮挡了些许。

　　林暖暖下意识地抬头，心脏猛地一跳。

　　江辰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旁。他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肩头似乎沾染了些许湿意，发梢也带着细微的水珠，显然是刚从雨中来。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伞尖还在滴着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圈深色。

　　他看着她，目光平静，仿佛出现在这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要回去了？”他开口，声音在雨声的背景下，显得有些低沉。

　　林暖暖愣愣地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怎么会来？是巧合，还是……？

　　“嗯。”江辰应了一声，视线扫过她面前合上的书本，然后重新看向她，“一起走。”

　　不是询问，是陈述。

　　说完，他已然转身，拿着伞，朝着图书馆出口的方向走去，仿佛笃定她会跟上。

　　林暖暖看着他的背影，心跳再次失控。她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书本和文具，塞进背包，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图书馆门口，外面已是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白色的水花，屋檐下形成了一道雨帘。带着土腥气的湿润空气扑面而来。

　　江辰撑开了那把黑色的雨伞。伞面很大，是简洁的商务款式，与他整个人的气质十分相符。

　　他侧过头，看向站在屋檐下、有些踌躇的林暖暖，没有说话，只是将伞微微朝她的方向倾斜了一下。

　　一个无声的邀请。

　　林暖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迈步，钻入了他的伞下。

　　空间瞬间变得逼仄。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非学习的环境下，距离如此之近。近到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微凉。近到她能感受到他手臂偶尔摆动时，布料摩擦带来的细微动静。近到她甚至能看清他衬衫领口下，那一小截冷白色的锁骨。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身体也有些僵硬，下意识地想要往旁边挪一点，拉开些距离。

　　“别动。”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暖暖立刻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江辰的手臂稳稳地举着伞，目光平视着前方的雨幕，步伐不疾不徐。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林暖暖的紧张和窘迫，或者说，他察觉到了，但并不在意。

　　雨水哗啦啦地敲打着伞面，形成一道隔绝外界的屏障。伞下的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雨水的奏鸣曲。

　　林暖暖小心翼翼地、偷偷地抬起眼，看向他。

　　从这个角度，她能看到他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微微凸起的喉结，以及那双专注看着前方的眼睛。他的侧脸在雨天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却也莫名地让人安心。

　　然后，她的目光不经意地下移，落在了他握着伞柄的手上，以及……他另一侧的肩膀。

　　她愕然地发现，他几乎将整个伞面都笼罩在了她的上方。他自己的大半个肩膀，尤其是靠近外侧的右肩，完全暴露在了倾盆大雨中。深色的衬衫布料已经被雨水浸透，紧紧贴附在肌肤上，勾勒出清晰的肩部线条，甚至能看到雨水正顺着他的手臂不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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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仿佛毫无所觉，依旧稳稳地举着伞，为她撑起了一片滴水不沾的干燥天空。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心疼和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林暖暖所有的心理防线。

　　论坛上的议论，苏晓的分析，赵小薇的尖叫……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比不上他这沉默的、近乎本能的倾斜。

　　行动，永远比语言更有力量。

　　他或许不曾说过一句喜欢，但他此刻的行为，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撼动人心。

　　林暖暖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你的肩膀湿了”，或者“把伞挪过去一点”，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她只是默默地、更加靠近了他一点点，仿佛这样，就能替他分担一些风雨。

　　江辰似乎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动作，举着伞的手臂微微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其他表示，依旧沉默地走着。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通往宿舍区的路，在这暴雨中显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

　　终于，走到了林暖暖宿舍楼的屋檐下。

　　江辰将伞移开，收拢。他转过身的瞬间，林暖暖清晰地看到他右侧肩膀和手臂的衬衫已经完全湿透，颜色深了一大片，还在往下滴水。而他左边的身子，包括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却是干爽的。

　　强烈的对比，像一根针，轻轻刺痛了林暖暖的心。

　　“到了。”江辰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他看着她，雨水顺着他额前几缕被打湿的黑发滑下，沿着清晰的脸部轮廓，滴落在他湿透的肩头。

　　“谢……谢谢。”林暖暖的声音有些微哑，她看着他湿透的肩膀，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你的衣服……都湿了。”

　　江辰低头，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湿透的右肩，语气没什么起伏：“没事。”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雨水的浸润下，似乎比平时更加幽黑。

　　“回去吧。”他说。

　　林暖暖点了点头，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感动，有心疼，还有一丝……不舍。她转身，准备推开宿舍楼的门。

　　“林暖暖。”

　　他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林暖暖脚步一顿，心脏猛地一提，迅速回过头。

　　江辰站在雨檐下，身后是朦胧的雨幕。他看着她，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眼神里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他沉默了两秒，就在林暖暖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话时，他却只是再次开口，声音低沉：

　　“明天自习，别迟到。”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重新撑开那把还在滴水的黑伞，迈步走进了滂沱大雨之中。那湿透的背影，在雨幕里显得格外孤直，也格外清晰地烙印在了林暖暖的眼底。

　　林暖暖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雾深处，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摸了摸自己干爽的衣襟，又想起他湿透的肩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酸又软。

　　“别迟到……”

　　他最后的话，听起来像是严厉师长的督促。

　　可结合着他那倾斜的雨伞，湿透的肩膀，以及刚才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这简单的三个字，此刻听来，却仿佛裹挟着窗外这漫天风雨也无法浇灭的、滚烫而隐晦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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