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皇帝召见，嘉竹入宫

　　许嘉竹是被晨风吹醒的。

　　她没动，耳朵先支起来。洞外有鸟叫，不是昨晚那种夜鸦，是山雀。天亮了，裴无垢还在装睡，胸口起伏得特别规律，像练过很多遍。

　　她慢慢松开匕首柄，手心全是汗。

　　七天了。她背他、喂他、为他采药，结果全是他算好的。他知道她名字，知道她是谁，甚至可能……比她自己还清楚。

　　她不蠢，只是之前心软了。

　　现在不了。

　　她轻轻起身，动作极小，连脚底踩碎的枯叶都没发出声音。这是她在七宫学的本事——来时无声，去时无痕。

　　她最后看了眼裴无垢。

　　他还躺着，睫毛都没颤一下。

　　好演技。

　　她转身就走，一步跨出洞口，再没回头。

　　山路难走，她膝盖旧伤在隐隐作痛，每迈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走得稳。金手指时不时闪一下，提醒她哪块石头松动，哪里容易滑倒。她靠着这个，一路翻墙回七宫，落地时腿一软，差点跪下。

　　她撑住了。

　　演武场没人，只有风卷着落叶打转。她站在石板中央，等玄冥。

　　不到半盏茶工夫，人来了。

　　“回来了？”玄冥从墙头跳下来，大黑袍子一甩，拍她肩膀。

　　她侧身避开。

　　“别碰我。”她说，“我不想知道那疯子是不是你派去的。”

　　玄冥手停在半空，顿了一下，收回。

　　“哦。”他点点头，好像听懂了，“皇帝召七宫派个暗卫入宫当值，你去。”

　　就这么一句。

　　没有解释，没有追问，也没有说裴无垢的事。

　　她盯着他。

　　如果是圈套，师父不会这么干脆。他最爱讲条件，最爱激将，这次却一句话就把她推出去了。

　　所以这事八成是真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破了三个洞，血渍干在袖口，脸上还有泥和抓痕。腰间九节鞭还在，匕首也没丢。

　　“我去。”她说。

　　玄冥扔来一套新衣：“换上。戴面具进去。”

　　她接过衣服，转身就走。到偏房换了墨绿夜行衣，把半面青铜兽纹面具扣上脸。镜子里的人只剩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另一侧是狰狞兽嘴，看着像从地底下爬出来的。

　　她摸了摸虎牙，咬了一下嘴唇。

　　出发。

　　宫门口守卫拦她。

　　“何人敢掩面见君？”

　　她站定，没说话，目光落在对方腰间佩刀上。刀鞘反光映出他右手的动作——拇指已经顶开卡扣，随时能拔。

　　她不动。

　　只抬手碰了下面具边缘，声音不高：“七宫规矩，任务未结，不得露脸。”

　　守卫皱眉：“胡闹！天子面前也讲你们江湖规矩？”

　　话音刚落，内侍小跑过来。

　　“陛下说了，”那人喘着气，“许嘉竹可戴面入见。”

　　守卫愣住。

　　她已抬脚进门。

　　一路上青砖铺地，两旁槐树高耸，阳光被枝叶切成碎片洒在地上。她不看风景，只记路。左三右二，过五道门，穿两座桥，最后进了一扇红漆大门。

　　金殿就在眼前。

　　九重台阶，白玉栏杆，文武百官分立两侧。她走上前，脚步轻，落地无声。

　　群臣侧目。

　　一个戴面具的小丫头，穿着夜行衣就来面圣？谁给她的胆子？

　　她不理，走到殿中站定，垂首。

　　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看似恭敬，实则十指微张，袖中短刃随时能弹出来。这是她在猴群学会的姿势——看起来在休息，其实全身绷紧，一秒就能扑出去。

　　殿上传来声音。

　　“你可是许嘉竹？”

　　她顿了一下才答：“是。”

　　皇帝笑了：“听闻你身手不错。”

　　她不接话。

　　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她又不是来卖艺的，没必要讨好谁。

　　皇帝似乎对她这份沉默挺感兴趣，又看了她两眼。

　　“既然来了，就别闲着。”他说，“去紫宸宫当值。”

　　她心头一跳。

　　紫宸宫？

　　三皇子住的地方。丽嫔常去。裴无垢也经常出入那里。她刚从山洞逃出来，怎么一睁眼又要撞上那个疯子？

　　“何时起？”她问。

　　“即刻。”内侍答。

　　她转身就走。

　　步子稳，背挺直，没一点犹豫。但一出大殿，手指就摸上了腰间匕首。

　　那个柄，裴无垢曾经偷偷刻了个“裴”字。她不知道这事，但从第一次握上去就觉得不舒服，像是有人在背后盯着她。

　　现在这感觉更重了。

　　穿过长廊时，风灵果的气息忽然震了一下。

　　她停下。

　　前方拐角处，空气流动变了。有一股极轻的脚步声正从侧面靠近，不是巡逻太监，也不是宫女。那人走路几乎没有重量，像贴着地皮滑过来的。

　　她不动。

　　右手缓缓移向九节鞭。

　　脚步声近了。

　　一个穿月白锦袍的人从转角走出来，袖口银线绣着狸猫纹。

　　她呼吸一滞。

　　裴无垢？

　　不可能。他应该还在山洞里，或者已经被巡山的侍卫抓住。就算逃出来了，也不该这么快进宫。

　　可那人越走越近。

　　她看清了。

　　不是他。

　　是另一个小太监，低着头，端着托盘，上面盖着布。他走路姿势奇怪，像是刻意模仿谁。

　　她眯眼。

　　那人走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半秒。

　　然后继续往前。

　　她没动，直到对方消失在长廊尽头。

　　刚才那一瞬，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淡淡的迷香混着药味，是裴无垢身上常有的味道。

　　她不信巧合。

　　这宫里有人在学他，或者……他在宫里有替身？

　　她继续往前走。

　　紫宸宫外有间值房，门口站着两个守卫。她走过去，报上名字。

　　“新调来的暗卫，许嘉竹。”

　　守卫核对名册，点头放行。

　　她推门进去。

　　屋子不大，一张桌，两把椅，墙上挂着巡逻路线图。窗边有个炭盆，火还没点。

　　她走到窗前，掀开一点帘子。

　　外面是紫宸宫后院，种着梅树，角落有口井。井边地面颜色不一样，像是 recently 被翻过土。

　　她放下帘子。

　　转身时看见桌上放着一杯茶，冒着热气。

　　谁泡的？

　　她没动。

　　走到角落坐下，背靠墙，面朝门，匕首横在腿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头。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手伸进来，把一块瓜子糖放在门口地上。

　　然后关门离开。

　　她盯着那块糖。

　　墨书的标志动作。每次执行任务前，他都会塞一颗给她，说是“保命甜头”。

　　可墨书不在宫里。

　　除非……他也进来了？

　　她没去捡糖。

　　而是伸手摸了摸面具下的脸。

　　皮肤有点干，嘴角裂了。她舔了一下。

　　门外又安静了。

　　她坐着，不动，眼睛盯着门缝下的光影。

　　太阳西斜，影子变长。

　　忽然，她发现门缝下的影子动了一下。

　　不是人影。

　　是一根发丝。

　　黑色的，细长，从门缝底下慢慢伸进来，像蛇一样贴着地面爬行。

　　它停在那颗瓜子糖旁边，轻轻卷了一下糖纸。

　　然后缩回去。

　　她猛地站起，一脚踹开门。

　　走廊空无一人。

　　只有尽头的窗开着，风吹动纱帘。

　　她走过去，俯身查看门槛。

　　那里有一道极浅的划痕，像是用指甲或发丝反复刮过留下的。

　　她蹲下，手指抚过痕迹。

　　这不是偶然。

　　有人在用某种方式传递信息。

　　而这种方式，她曾在七宫禁地见过——是玄冥教老一辈暗卫用的“影语”，靠头发、灰尘、光线变化来传信，外人根本看不懂。

　　可现在用这个的，是谁？

　　她站起身，回到值房，关上门。

　　坐下，手重新搭上匕首。

　　这一次，她没再看门缝。

　　而是盯着墙上那张巡逻路线图。

　　图上有七个标记点，都是死角。其中第三个点，正对着井台。

　　她记住位置。

　　窗外天色渐暗，第一缕夜风从瓦片缝隙钻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

　　紫宸宫的第一夜，开始了。

　　她摸了摸腰间的九节鞭。

　　鞭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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