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秦答应

　　锦姝微微摇头，将怀中的宸哥儿又搂紧了些：“我没事，只是宸哥儿被惊着了，可怜见的。”

　　她垂眸，以指腹极轻地拭去宸哥儿眼角的泪花，目光里满是疼惜。

　　奶娘在一旁轻声劝道：“娘娘，小主子怕是要闹一会儿才能安稳，夜已深了，您身子要紧，还是让奴婢来哄着，您先歇息吧。”

　　锦姝摆了摆手，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坚定：“不必。这些日子，宸哥儿就随我同寝。此事蹊跷，怕是没完，我放心不下。”

　　她抬眼看向秋竹与顺禄，“秋竹，顺禄，你们带些可靠的人手，立刻将凤仪宫内外，尤其是寝殿、偏殿周围，再仔细筛一遍。任何蛛丝马迹，但凡觉得可疑，即刻来报。”

　　“是，娘娘。”秋竹与顺禄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领命，转身快步出去安排。

　　姜止樾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片刻后道：“这几日，你带着宸哥儿，暂搬到乾清宫去住，我那里守卫更严。”

　　锦姝抬眸看他，眼中虽有疲惫，却更多是沉静的锐意：“不必如此麻烦。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我倒想看看，她们究竟有多少手段，能掀出多大的浪来。”

　　……

　　姜止樾今夜并未回乾清宫就寝，他让康意亲自去慎刑司盯着审讯那宫女兰香。

　　原本，他听了禀报，立时便想将秦答应提来问话，但见夜色已深，锦姝又需安抚受惊的孩儿，终究是压下了这念头，只是胸口那股郁怒之气，久久难平。

　　“秦氏！好大的胆子！”他声音不高，却字字透寒。

　　锦姝已哄得宸哥儿哭声渐歇，只余小声抽噎，闻声忙道：“你且慢动怒。此时若立刻拿人，只怕会打草惊蛇。秦答应不过是个小官之女，入宫以来也算安分，若无倚仗，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她背后，必是有人指使。我们还需放长线，揪出那条大鱼。”

　　她心中雪亮，这秦答应位分低微，母族不显，若非被人拿捏住了极大的把柄或是许了天大的好处，如何肯冒这诛九族的风险，将手伸向皇子？

　　这分明是一步弃子，用来搅浑水的。

　　……

　　此时，秦答应她也已知晓兰香被抓的消息。烛火摇曳，映着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庞。

　　身边一个小宫女急得快要哭出来：“小主，这下可如何是好？兰香姐姐落在慎刑司手里，怕是……怕是熬不住要招啊！”

　　秦答应缓缓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棂外沉沉的夜色，声音轻飘飘的：“招与不招，又有何分别？我这条命，早就不在自己手里了。他们答应过我，只要事成……或事败后咬紧牙关，便能保我母族平安。如今看来，母族许是能保住了，可我……”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怕是难逃一死。罢了，人总有一死。”

　　小宫女泪水涟涟：“小主，您别这么说，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有法子的！”

　　秦答应却只是苦笑，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认命的疲惫：“还能有什么法子？是我自己无用，不得圣心，也无手段，反倒连累了你们。夜深了，你也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

　　次日，凤仪宫夜半惊魂、有宫女意图不轨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在后宫迅速传开。然而，比这消息传得更快、更阴毒的，却是另一桩谣言。

　　谣言不知从哪个角落悄然滋生，如毒瘴般弥漫开来，竟说四皇子乃是灾星降世，天生带煞，克亲妨国。

　　更将去岁苏南的瘟疫水患、今岁边疆的小规模骚动，统统归咎于四皇子的诞生，乃不祥之兆。

　　甚至隐隐牵连，暗指皇帝近年时运不济、龙体欠安，亦是受了这“煞星”的影响。

　　锦姝听闻此等荒谬绝伦、恶毒至极的谣言，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这分明是冲着她和宸哥儿来的。

　　梅心亦是又惊又怒，压低声音道：“娘娘，这谣言恶毒至极，传得又快，定是有人蓄意散布！会是谁？”

　　锦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眸中寒光凛冽：“除了诚王府，还有谁有这般手段，这般胆量，又这般恨我与陛下，恨谢家？”

　　“诚王上个月才因边关书信往来不明被陛下申饬禁足，虽查无实据解了禁，可这才多久？他竟能将手伸得这般长，直插后宫？”梅心忧心忡忡。

　　上月初，诚王以旧伤复发为由向皇帝告了长假，如今正在王府“静养”。可这“静养”，怕是一点也不安静。

　　“是我和陛下小瞧他了。”锦姝声音冰冷，“选在此时散布谣言，必是看准了时机。此事在宫中传开，民间怕也已有风声。用不了多久，前朝那些与谢家不睦、或是别有用心之人，便会借题发挥，上奏弹劾。”

　　谢家树大招风，是块肥肉，多少人想分一杯羹，或是想将其连根拔起。

　　这秦答应，要么是被抛出来的替罪羊，要么，秦家本身就已暗中投靠了诚王。

　　思及此，锦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对秋竹道：“秋竹，你设法递消息给祖父，让他留意前朝动向，若有风吹草动，早做防备。”

　　秋竹肃容应下，匆匆去了。

　　如今谢予怀不在京中，若真有什么事，仅凭锦姝一人在后宫，难免被动。

　　不多时，秦答应竟自己来了凤仪宫求见。她一进殿，便跪倒在地，未语先泣：“皇后娘娘明鉴！那兰香……那兰香定是一时糊涂，犯下大错，绝非嫔妾指使！求娘娘开恩，饶了她吧！”

　　锦姝端坐上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涕泪纵横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一时糊涂？那本宫倒要问问，她为何别处不去，偏偏要‘一时糊涂’到本宫寝殿外，又‘一时糊涂’地往四皇子寝殿跑？这后宫之中，谁人不知四皇子是本宫的命根子？”

　　秦答应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还想辩解：“嫔妾……嫔妾实在不知啊……”

　　“你不知？”锦姝打断她，声音陡然转厉，“那本宫告诉你！除非你将幕后指使之人和盘托出，本宫或可考虑，留你一条生路，亦不牵连你母族。否则，谋害皇子、污蔑圣躬、搅乱宫闱……哪一条，都够你秦家满门抄斩！”

　　秦答应浑身剧颤，伏在地上，额角抵着冰凉的金砖，久久不语，只有肩膀微微耸动。

　　锦姝也不催促，只冷冷地看着她。

　　过了仿佛极为漫长的一段时间，秦答应才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中却是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她咬着牙，声音低哑：“娘娘……嫔妾若说了，必是死路一条。可嫔妾若不说……或许，或许母族……尚有一线生机……”

　　锦姝嗤笑一声，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停在秦答应面前，俯视着她：“你以为，你不说，本宫就查不出来？诚王府如今自身难保，你以为，他真能护得住你秦家那些旁支远亲？待到他日东窗事发，你秦家，不过是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罢了。你现在说，本宫许你母族平安。你若执迷不悟……”

　　她微微弯下腰，声音压得更低，字字如冰，“本宫保证，你秦家上下，会比诚王府倒得更快，更惨。”

　　秦答应猛地抬头，撞进锦姝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冰冷决绝的眼眸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如风中残烛般熄灭了。

　　她瘫软在地，彻底失去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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