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宠物

　　明妃闻言，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入乡随俗罢了。”

　　她的目光状似随意地在殿内陈设上逡巡了一圈，最终定格在锦姝的病容上，“皇后这病，瞧着真是让人揪心，也不知太医怎么说？何时才能凤体康健，重现往日风姿？”

　　“劳你挂心了。太医说只是产后失调，需慢慢将养，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痊愈。”

　　沈昭怜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语带讥讽，“明妃倒是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只是这心里头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可只有天知道了。”

　　明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阴鸷，但仅仅一刹那，她便又抬手掩面娇笑，腕间几条金链手串随着她的动作相互碰撞。

　　“你这话……可是冤枉死本宫了。本宫对皇后的敬重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你这般揣测，岂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未免……有些伤人。”

　　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嗔怒，可那笑容却未曾真正抵达眼底，让人捉摸不透。

　　沈昭怜正欲再辩，锦姝已轻轻抬手，语气带着安抚与制止：“好了，昭怜。都是侍奉陛下的姐妹，何必言辞如此激烈，伤了和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明妃却不肯就此罢休，她眼波一转，落在沈昭怜身上，“皇后还病着呢，最是需要静养。你这般急躁易怒，言语冲撞，就不怕……扰了娘娘清净，更添病痛么？”

　　她说着，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姿态带着几分有恃无恐的娇贵。

　　锦姝心中了然，这明妃是懂得如何拿捏分寸，搬出皇嗣来压人。

　　她目光转向明妃，语气平和却隐含疏离：“明妃身怀龙裔，确实金贵，需格外当心。只是本宫这凤仪宫，如今病气弥漫，人来人往，难免杂沓。为免不慎沾染，于龙胎不利，明妃还是……少来为妙。”

　　明妃抚着肚子的手未停，脸上笑容不减反增，语气愈发柔婉，“皇后对妾的关怀体恤，妾感激涕零。只是妾实在心系凤体，寝食难安，这才忍不住前来探望。若当真因此染了病气……”

　　她顿了顿，抬起眼帘，目光直直迎上锦姝，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坦然，“那或许，便是妾命中该有此劫，也是妾对娘娘的一片赤诚之心所致。”

　　锦姝忽然话锋一转，仿佛闲谈般问道：“说起来，近日宫中似乎不太安宁。本宫听底下宫人议论，说不知从哪儿冒出不少野猫，四处乱窜，扰人清静。明妃在宫中走动，可曾瞧见一二？”

　　这问题来得突兀，明妃显然没料到锦姝会突然提起这个，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与警惕，脸上的笑容也凝滞了一瞬。

　　“野猫？确是有些野性难驯，需得小心提防。不过妾近来多在瑶倾宫静养，倒未曾见着什么野猫。”

　　“我倒是听说，北疆那边，素有用黑猫行祭祀、通幽冥的旧俗。”

　　沈昭怜冷不丁插话，语气凉凉，“又或许……是某些人身上煞气、怨气太重，寻常野猫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不敢靠近。”

　　此言一出，明妃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那刻意维持的笑容彻底消失，眉头紧紧蹙起，眼中隐现怒意。

　　锦姝仿佛没察觉到气氛的凝滞，“可是本宫听来的说法，怎么与明妃所言有些不同？有人说曾在瑶倾宫附近，见过毛色油亮、颇为驯顺的猫儿，倒不像是无主野物。”

　　明妃心头剧震，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岂会听不出锦姝的弦外之音？这分明是在试探，甚至……是在警告！

　　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面上竭力保持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冷了几分：“皇后这话……是想说什么？”

　　锦姝微微一笑，“本宫不过随口一提，明妃不必多心。只是听闻瑶倾宫的猫儿养得极好，毛色漂亮，性情温顺，想来明妃是费了心思照料的。只是不知……这些精心养着的猫儿，平日里可曾……冲撞过什么不该冲撞的，或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缓缓割在明妃紧绷的神经上。

　　她能断定，锦姝已经猜到了什么，“皇后说笑了。妾宫中的猫儿都是精心驯养，最是乖巧不过，岂会胡乱冲撞？更遑论沾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娘娘此话，妾实在惶恐。”

　　锦姝见她强撑，也不再步步紧逼，只轻轻颔首，目光却依旧锐利，“明妃不必惶恐，本宫也只是提醒一二。近来宫中多有异事，本宫身为六宫之主，不得不谨慎些。”

　　“明妃腹中怀着的，是陛下的骨血，天家血脉，最是紧要。万事务必小心，饮食起居，一应物品，皆要仔细查验。若觉有任何不适，或是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定要即刻禀报本宫，万不可隐瞒。”

　　“妾……谢皇后关怀，定当谨记，小心谨慎。” 明妃低下头，掩去眼中翻涌的阴霾，声音听起来恭敬柔顺。

　　沈昭怜在一旁冷眼旁观，“希望明妃娘娘真能如自己所说的那般，一心只为皇后娘娘凤体安康着想，而不是……另有盘算。”

　　明妃抬起头，脸上重新挂起那抹娇媚却冰冷的笑容，朝着锦姝的方向福了福身，“皇后好生将养，妾……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她深深看了锦姝一眼，那眼神复杂，夹杂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狠厉与忌惮，随即转身，脚步略显急促地离去。

　　——

　　提木见明妃回来时脸色阴沉，连忙屏退旁人，用北疆语低声道：“圣女，大宁皇后那边……她似乎已经有所察觉，猜到了什么。”

　　明妃坐在轿辇上，轿身随着太监的步伐有节奏地轻微摇晃，这规律的晃动非但没让她平静，反而更添烦躁。

　　“猜到了又如何？如今已近十月，王上那边……想必早有其他安排。我们这边，也该适可而止了。”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取谢锦姝的性命。如今目的虽未完全达到，但也算搅动了后宫之水。

　　刚回到瑶倾宫内殿，榻还未坐热，外头便有宫女疾步进来禀报：“娘娘，陛下的御驾朝咱们这儿来了。”

　　明妃心头猛地一跳，但瞬息之间便已恢复镇定。她动作极快地换上一件更为轻薄妩媚的寝衣，然后便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带着一阵香风，迎了出去。

　　当姜止樾踏入殿门时，看到的便是明妃盈盈下拜的娇柔身影，以及她抬首时那双欲语还休的媚眼。

　　“爱妃怎么出来了？仔细着凉。”

　　姜止樾上前虚扶一把，鼻尖萦绕着那馥郁甜香，心神竟有一刹那的恍惚失神，他扶着明妃回到榻边坐下。

　　明妃顺势依偎过去，纤指轻抚胸口，蹙起秀眉，声音又软又媚，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陛下，妾这里……不知怎的有些闷痛，许是思念陛下过甚，郁结于心。陛下……可否替妾瞧瞧？”

　　姜止樾却仿佛对她的主动撩拨视若无睹，只任由她动作，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朕听说……你今日去了凤仪宫，探望皇后？”

　　明妃脸上媚笑不减，声音愈发娇柔：“陛下消息真灵通。妾自然是放心不下皇后娘娘凤体，皇后如今病卧在榻，妾虽来自北疆，蒙陛下恩典得以侍奉左右，于情于理，都该尽一份心意的。”

　　姜止樾凝视着她妩媚的笑颜，半晌，唇角忽地勾起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缓声道：“皇后病重，病气深重，你怀着身孕，还是少去为妙，免得沾染了，于你和腹中皇嗣都不好。”

　　明妃闻言，娇嗔地扭了扭身子，更贴近皇帝一些：“陛下真是体贴入微，处处为妾着想。只是皇后素日待妾宽和，妾心中感激，又怎能因畏病而疏远？倒是今日在凤仪宫，那沈嫔……”

　　她适时地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似乎对妾有些误会，言语间……颇为不客气。”

　　姜止樾抬手，轻轻抚了抚明妃如云的秀发，动作温柔，仿佛在安抚一只乖顺的宠物，声音低沉：“莫要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就在此时，殿角帷幔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喵呜”。

　　一只通体漆黑、唯有四爪雪白的猫儿，迈着优雅悄无声息的步子，从阴影里踱了出来。

　　它绿幽幽的眼睛在殿内烛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先是警惕地看了看皇帝，随即轻盈一跃，跳上了明妃的膝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然后便蜷缩下来，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咕噜声。

　　殿内原本旖旎中带着试探的气氛，陡然增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诡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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