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假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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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拂晓,沈知昀便命人在城内空旷处搭建临时营地。粗布帐篷连绵如云,虽简陋却也能遮风避雨。粮仓大开,十余口大锅架起,米粥的香气终于驱散了几分死亡的气息。
然而灾民如潮,五日存粮转眼见底。
粥棚前日日排起长龙,衙役们手持木棍维持秩序,仍挡不住饥民们渴望的眼神。沈知昀站在城楼上远眺,只见炊烟袅袅中夹杂着婴孩啼哭,心头愈发沉重。
朝廷的赈灾粮还得等上数天,也不能确保几时才能抵达苏南。
沈知昀派遣亲信前往周边县城调集粮食,离苏南最近的便是西边的箐州,来回一趟总比谢予怀他们快些。
大人,箐州回信了。亲信呈上书信,答应调拨三千石粮食,但至少要十日才能运到。
沈知昀捏着信纸的指节发白。十日,不知又要饿死多少百姓。他当即挥毫疾书,用上八百里加急直送临京。
这时苏南知府揣着手凑近,躬身谄笑:沈大人在燕城操劳多日,下官特备薄酒为您接风。还选了几位善歌舞的女姬,都是清白人家出身……
沈知昀眸光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知府美意本官心领。只是灾民哀嚎犹在耳畔,本官岂能安坐宴饮?他故意提高声量,让周围官员都听得清楚,若知府有余力,不如多设几个义诊棚。
知府脸上青白交错,讪讪退下。
一旁的主簿低声嘀咕:装什么清高,不过是仗着相府权势……
白河。沈知昀呼唤。
二公子有何吩咐?侍卫应声而出。
随我去粥棚。沈知昀起身时晃了晃,扶住案几才站稳。
主街上的粥棚比民巷宽敞许多,却依然人满为患。
沈知昀穿过人群,那股熟悉的腐臭味又扑面而来。他注意到一个穿着打补丁却浆洗得干净的孩子,正扯着父亲衣袖发问:
爹,这粥里怎么有沙子?硌得牙疼。
那汉子忙捂住孩子的嘴,低声道:莫要声张!有得吃便是菩萨保佑了。说着竟伸出舌头舔净碗边沾着的米粒。
沈知昀闻言驻足,心头百味杂陈。他示意衙役不必声张,径自走到粥锅前接过木勺。
大人使不得!衙役惊慌失措,这粗活哪是您金贵之躯该碰的?
沈知昀不语,舀起一勺粥细看。米粒稀疏可数,混着褐色的沙砾。他闭眼尝了一口,粗糙的砂石磨过舌尖,带着难以言喻的涩味。这位自幼锦衣玉食的相府公子,却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正当他要为下个灾民盛粥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呸!这粥里竟掺沙子!官爷是要咱们的命啊!
燕城官府就是这般糊弄咱们?
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摔了陶碗,粥汁溅了一地。他们虽满面尘灰,脚上布鞋却意外洁净,口音带着安州特有的腔调。
沈知昀眸光骤冷。他今早撒网,果然逮着鱼儿了。
本官在此赈灾,岂容尔等放肆!他踏步上前,官袍下摆掠过污浊地面。
领头汉子梗着脖子:咱们千里逃难,连口干净粥都喝不上!大人倒是在府里吃香喝辣!
放肆!白河按剑怒喝。
白河眼疾手快拦住,沈知昀已冷眼打量那几人多时。他们虽满面尘灰,指甲缝却不见污垢,破旧的裤脚下露出簇新的布鞋。
本官倒要问问,沈知昀缓步上前,声音不大却震慑全场,诸位从别处逃难而来,鞋履何以纤尘不染?
那几人神色骤变。
为首者强作镇定:路上捡的!
沈知昀闪电般扣住那人手腕,指尖摩挲着虎口薄茧,这握刀的手茧,可不像是灾民该有的。
突然暴起发难,几人同时从腰间抽出短刃。百姓惊叫着四散,白河带侍卫一拥而上。刀光剑影间,沈知昀竟徒手夺下一柄利刃,反手将那人按在粥锅旁滚烫的灶台上。
说!谁派你们来的?
变故突生时,早有衙役飞报知府。
“大人!大人!”那衙役匆忙进了堂。
“做何?如此莽撞,成何体统?让人见了也不怕笑话!”
“大人,您快去粥棚那瞧瞧!有灾民闹事,丝毫不给沈大人好脸色!”
苏南知府脸色骤变,如今这沈知昀在他燕城,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那沈丞说不定会明里暗里的和他过意不去呢。
这沈知昀如今可是他沈家唯一一个直系嫡出了,沈相定是宝贝的紧。
不过半柱香工夫,便见苏南知府提着官袍狂奔而来,乌纱帽歪斜也顾不得扶正。
大人!下官来迟!他气喘吁吁挡在沈知昀身前,扭头怒斥,哪个不长眼的冲撞钦差!
沈知昀却已从那贼人怀中搜出一枚鎏金令牌,上面刻着蟠龙纹样。他眼神一暗,迅速将令牌收入袖中。
不过是些趁火打劫的匪类。他轻描淡写地对知府道,押入大牢严加看管。
转身面对惊恐的灾民,沈知昀踏上粥棚的木台,衣袂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知府忙命衙役用破布塞住闹事者的嘴。转身对着骚动人群高喊:都住手!却被淹没在鼎沸人声中。
乡亲们!他清朗的声音传遍四方,今日这沙子粥,确实出自本官之意!
人群哗然。他继续道:若非如此,怎能试出哪些是真心待援的苦难同胞,哪些是包藏祸心的豺狼?
他指向被押走的歹人:这些贼子受何人指使,诸君有目共睹!他们就是要搅乱赈灾,让咱们自相残杀!
有个老者颤巍巍跪下:青天大老爷明鉴!小老儿从安州逃来,路上见过这些人在河道决堤处鬼鬼祟祟……
满口胡言!突然又有几人跳出来叫嚣,官府就是故意克扣粮饷!我们要实实在在的米粮,不要这沙砾!
对!不要沙砾!
沈知昀目光如电扫过闹事者,突然喝道:白河!取粮仓账簿来!
当厚厚的账册摊开在众人面前,他朗声道:每日出入粮食皆有记载!在场可有识字的?尽可上前查验!
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怯生生上前,翻阅后纷纷点头:账目清晰,确实没有克扣。
他环视一张张菜色的脸,缓声道:官府已在筹措粮草,三日后必有新米入城。
空口白话谁不会说!
现在就要吃的!
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饥民们举着破碗呐喊,眼中燃着绝望的火焰。突然有个老妪晕厥在地,引起阵阵惊呼。
沈知昀快步上前,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老人身上。
白河,取我令牌去府衙,将预备给守军的干粮先运来。他声音不大,却让周遭瞬间寂静。
“我沈知昀敢以我沈家名誉在此立誓,定会竭尽所能,若有违此誓,愿受天谴!”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回荡在人群之中。
众人怔怔望着这个连日操劳、官袍染尘的年轻钦差,见他俯身扶起老妪,亲手喂她喝水。
既然有人嫌沙子硌牙,今日就改章程——老人孩童领精米,青壮领沙粥!谁有异议?
方才叫嚣最凶的几人顿时语塞。百姓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个汉子站出来:咱们愿意吃沙粥!把好米留给老人孩子!
对!吃沙粥!
声浪如潮,那几个挑事者悄然后退,却被眼尖的衙役拦住。
当一车军粮运抵时,不知谁先跪下磕头,很快黑压压跪倒一片。
沈知昀望着他们,想起离京时祖父叮嘱:此去凶险,但求问心无愧。
转身时,苏南知府正盯着他袖口若隐若现的令牌痕迹,额角渗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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