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探望

　　“明妃究竟是何身份，你心里难道没数吗？你莫忘了，锦姝是天下共尊的一国之母！倘若皇后真有个万一，你想过定国公府会如何？朝堂之上又会掀起多大波澜吗？！”

　　太后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既有对锦姝的心疼，更有对皇帝行事不慎的怒其不争，“如今锦姝病成这副模样，你竟还将明妃列入侍疾名单，你就不怕……不怕她再寻机对锦姝下毒手？”

　　“母后息怒。”

　　姜止樾连忙躬身，“此事确是儿臣疏忽，照看不周。只是……这明妃之事，牵涉北疆，关乎边陲安宁，眼下局势未明，实不宜轻举妄动，打草惊蛇。恳请母后以大局为重。”

　　“哀家明白你的难处，明白这后宫乃至前朝，处处需得权衡。但哀家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明妃，绝不可踏入凤仪宫侍疾。便以她身怀皇嗣、胎象需稳为由，将她从侍疾名单上划去。”

　　姜止樾迎上母亲不容置喙的目光，沉默片刻，终是缓缓点头：“儿臣明白。就依母后所言，儿臣会安排妥当，绝不会让明妃近凤仪宫半步。”

　　见他应下，太后的脸色才稍霁，语气也缓和了些，带着语重心长的劝诫：“皇帝，你既知锦姝此番受了大罪，便该多抽时间去陪陪她。你近日多在瑶倾宫，各宫已颇有微词。后宫安稳，前朝方能无后顾之忧。雨露均沾，方是长久之道。”

　　——

　　青絮脚步匆匆地赶了回来，压低声音禀报：“主子，乾清宫那边守得严实，奴婢花了不少银子打点，才隐约探听到一些。太后娘娘似乎……对侍疾名单有异议，想将明妃撤下。陛下……已经应允了。”

　　赵婕妤正用小银匙拨弄着甜白瓷盏里的燕窝，闻言动作一顿，抬起眼帘，眉梢微挑：“姑母这是何意？侍疾名单是表哥亲定，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换下明妃？”

　　“许是……体恤明妃娘娘有孕在身，侍疾辛苦？”青絮揣测道。

　　“有孕？”

　　赵婕妤嗤笑一声，放下银匙，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她怀了才多久？北疆的女子，不是向来以骁勇着称，怎么到了咱们大宁，侍个疾就这般娇贵了？我看……未必是体恤。”

　　“主子说的是。”

　　青絮附和着，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奴婢也觉得事有蹊跷。皇后娘娘这病，来得太过突然，又病得如此蹊跷沉重……会不会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赵婕妤抚着肚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射向青絮：“你是说……明妃？”

　　青絮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笃定：“奴婢只是猜测。皇后娘娘一病，凤体不安，六宫无主，谁能得利最多？明妃圣眷正浓，又怀着龙裔，若皇后真有闪失……她的处境，岂非更加有利？”

　　赵婕妤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锦缎衣料上划着圈，陷入沉思。

　　片刻后，她蹙眉道：“若真是她所为，姑母此举，倒有些耐人寻味了。是敲打，还是……另有防备？只是，她一个北疆来的圣女，为何要费尽心机去害皇后？表哥宠她，无非是贪图新鲜，看重北疆背后的势力。皇后与她并无直接利害冲突，她犯得着冒这么大风险？”

　　青絮眼中精光一闪，“主子，或许……要害皇后的，不止是后宫争宠那么简单。”

　　这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赵婕妤脑中纷乱的线索。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骤然变得清明而锐利：“你是说……北疆？”

　　她立刻想通了其中关节，神色肃然，“是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你快，立刻设法传信出宫，将今日姑母与表哥之争，还有皇后病重、明妃被撤下侍疾之事，详详细细告知祖父与父亲！他们身在朝堂，消息灵通，或能看出更多端倪！”

　　青絮心头一凛，不敢耽搁，连忙福身退下。

　　赵婕妤独自留在殿内，眼神幽深地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

　　她并非蠢人，青絮一点，她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若明妃害皇后，不仅仅是为了争宠，更是为了搅乱大宁后宫，甚至配合北疆……那这盘棋，可就下得太大了。

　　太后今日强硬要求撤下明妃，恐怕也是嗅到危险。

　　……

　　定国公府得知锦姝重病，虞氏与苏氏心急如焚，立刻递了牌子请求入宫探望。

　　然而锦姝却让秋竹婉言回绝了，只传话说自己只是产后失调，并无大碍，请她们安心，切勿挂怀，更特意嘱咐了几句关于朝堂动向、请父兄多加留意的言语。

　　这些日子，各宫嫔妃轮流至凤仪宫侍疾。锦姝强打精神，应对得体，倒也没让人瞧出她并非寻常病症。

　　只是那苍白的面色与偶尔因头痛而微蹙的眉头，却是瞒不住人。

　　转眼已近十月，天气渐凉。秋竹派出去寻觅破解巫蛊之术能人异士的人，至今仍未传回确切消息。

　　“秋竹，外头……还是没消息么？”

　　沈昭怜今日轮值侍疾，她坐在锦姝榻边的小杌子上，看着锦姝比前几日更显清减的面容，忍不住低声问道。

　　秋竹无奈地摇了摇头，眉宇间满是忧色：“奴婢已经再三催促了。想来那些人也在尽力寻找，只是这破解邪术的法子……实在难寻。江湖术士，多为招摇撞骗，真正有本事的，怕是凤毛麟角。”

　　“这可如何是好……”

　　梅心在一旁急得眼圈发红，“快半个月了，娘娘的病虽未加重，可这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突然，疼得也愈发厉害，奴婢看着……心都要碎了。”

　　锦姝听着她们的话，反倒安慰地笑了笑，声音虽弱，却带着一股坚韧：“无妨。实在不行……待时机到了，便去寻钦天监的人。我……还撑得住。”

　　在她看来，这邪术虽阴毒折磨人，却似乎并非要立刻取她性命，更像是一种缓慢的侵蚀。

　　她心中另有计较，钦天监执掌天文历法、阴阳占卜，其中或许真有能人，即便不能根治，或可设法暂时压制。

　　“陛下……又有好些日子没来瞧你了。”沈昭怜犹豫再三，还是轻声说了一句。

　　皇后病重，皇帝却久不踏足凤仪宫，难免让人心寒。

　　锦姝神色平静，淡淡道：“如今前朝事多且急，陛下自然分身乏术。我这边有你们照看着，也是一样。”

　　“就你会替他说话！”沈昭怜忍不住抱怨，“我听得底下宫人都在悄悄议论，说陛下虽不来凤仪宫，瑶倾宫那边……倒是去得勤。”

　　锦姝闻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沉默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唇边竟浮起一丝极淡的、近乎了然的弧度：“我知道了。”

　　沈昭怜一愣：“你知道什么？”

　　“到时……你便知道了。”锦姝没有多说，只将目光投向窗外。

　　正说着，外头有宫女进来禀报：“娘娘，明妃娘娘在外求见，说是心系娘娘凤体，特来探望。”

　　沈昭怜一听，眉头立刻拧起，满脸不悦：“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替你打发了她！”

　　“不，”锦姝却抬手止住了她，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让她进来。”

　　不多时，明妃袅袅婷婷地步入内室。她今日穿着绯红绣金线的宫装，衬得肌肤胜雪，眉眼愈发明艳。

　　她先是规规矩矩地向锦姝行了礼，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独特的、勾魂摄魄的娇媚：“听闻皇后凤体违和，妾心中甚是挂念，特来请安探望。”

　　说话间，她那双妩媚的眼眸，似有若无地在锦姝苍白的面容上飞快扫过。

　　锦姝靠在引枕上，脸上维持着惯常的温和笑意，让人给她看座：“难为你有心了。”

　　今日她未曾上妆，病容尽显，面色苍白如纸，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与明妃的艳光四射形成了鲜明对比。

　　“皇后病重，陛下理应在旁陪伴才是。只是如今前朝事忙，陛下抽不开身，妾心中……亦是觉得遗憾。”

　　明妃坐下，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可就在明妃开口说话、微微动作之际，一股极其馥郁、带着异域甜香的香气，隐隐约约飘了过来。

　　这香气锦姝平日也曾闻过，并不觉有异，可今日不知为何，甫一入鼻，竟让她心头莫名一阵烦恶，甚至隐隐又勾起了那熟悉的、蠢蠢欲动的头痛之感。

　　锦姝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扬了扬唇角，声音平和：“明妃来大宁日久，这大宁官话……倒是越发纯熟了，几乎听不出异域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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