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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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重新翻开那本贵女名册,指尖在容昭禾的名字上顿了顿,忽然想起大哥书房里那摞高高的册子,每一本都写满了批注,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上去的。

  或许这样也好。

  他不必为情爱分心,容家能借谢家的势更稳,谢家能凭容家的力更顺,各取所需,各得其所。

  至于喜不喜欢,在家族兴衰、仕途起落面前,原就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雪。

  锦姝望着那片白,忽然觉得,这深宫里的她,和那一心扑在朝堂的几个兄长,倒像是被同根藤缠在一起的几个人。

  ……

  晚些时候姜止樾过来,见她对着一本账册出神,凑过去一看,竟是谢家苏南田庄的收成记录,旁边还密密麻麻算着与容家粮行合作后的收益增减。

  “锦姝这是做起账房先生了?”姜止樾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予怀的亲事定了?”

  “定了,容家。”锦姝抬头,语气平淡。

  姜止樾指尖顿了顿,随即了然地笑了:“你大哥倒是个明白人。这朝堂上的亲事,本就是结两姓之好,谋家族之利。他能想透这点,将来必成大器。”

  锦姝没说话,只将账册合上。

  或许姜止樾说得对,谢予怀是明白人。可她总想起小时候那串被抢来的糖葫芦,红艳艳的,比任何一本册子都要鲜活。

  殿外的风卷着玉兰花瓣飘过窗棂,落在案上,像一枚苍白的印章,盖在那本算满利弊的账册上。

  姜止樾的指尖还停留在账册边缘,目光却掠过锦姝平静的侧脸,落在窗外飘飞的玉兰花瓣上。

  殿内烛火明明灭灭,映得他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添了些难以捉摸的深沉。

  “容尚书近来在朝堂上声望日隆,门生故吏遍布苏南,”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投入静水的石子,“连带着你大哥在军中的调遣,都比从前顺了许多。”

  锦姝握着账册的手微微一紧,指尖压出几道浅痕。

  她抬眼时,眼底已漾起惯常的从容笑意:“陛下说笑了,大哥能在军中立足,凭的是实打实的战功,与容家不过是恰逢其会的亲事罢了。”

  姜止樾低笑一声,伸手替她将鬓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的耳廓,带着微凉的触感,“你三哥在户部当差,又与翰林院的清流交好,如今你大哥再与容家结亲——谢家这盘棋,倒是越下越活了。”

  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可锦姝却敏锐地察觉到那话语里藏着的锋芒。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声音放得更柔:“陛下是天子,俯瞰众生。谢家不过是陛下治下的臣子,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辅佐陛下,稳固江山,何来‘盘棋’之说?”

  “哦?”姜止樾俯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顶,龙涎香混着墨香缠得更紧,“那依你之见,容家与谢家联姻后,苏南的粮税调度,是不是该更‘尽心’些?”

  这话问得直白,带着不容回避的敲打。

  锦姝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坦然:“容尚书是忠臣,大哥是良将,他们自会以国事为重。若有差池,陛下只需按律处置,不必顾及私情。”

  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没有丝毫闪躲。

  那双眼曾在他发怒时直言劝谏,曾在他疲惫时递上热茶,此刻却像蒙着一层薄雾的寒潭,看得清忠诚,也藏得住分寸。

  姜止樾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低笑出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好了,朕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倒急着撇清。”

  他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朕知道你懂事,可谢家是你的根,也是……朕需要时时看着的地方。”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像怕惊着她,却又清晰地传进锦姝耳中。

  这几个朕字听的锦姝心头一颤。

  她被皇帝揽了过去,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抬手环住他的腰,声音闷闷的:“陛下放心,臣妾不会让谢家变成祸乱朝纲的势力。”

  “朕信你。”姜止樾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但旁人未必信。就像李管事一案,谁能想到礼部侍郎会藏在背后?人心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权势面前。”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着她的后背,像在提醒,又像在安抚:“往后谢家有什么动向,你多跟朕说说。别让朕从旁人嘴里听见,嗯?”

  这已是明明白白的敲打了。

  锦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被闷住的瓮声:“臣妾知道了。”

  姜止樾这才满意地松开她,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你连日为谢予怀的亲事操劳,眼下的青影又重了些,今夜早些歇着。”

  他转身吩咐秋竹:“让小厨房炖一盅燕窝,加些桂圆,给皇后补补精神。”

  “是。”秋竹应声退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方才陛下与娘娘的对话听着平和,可那暗流涌动的气场,竟让她在殿外都捏着把汗。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姜止樾拿起那本苏南田庄账册,随意翻了几页,忽然指着其中一行道:“这里的损耗算高了,让你三哥去查查,是不是底下人在捣鬼。”

  锦姝凑过去看,果然见那行数字透着蹊跷,不由得点头:“明日我便让人给三哥递信。”

  “不必特意递信,”姜止樾合上账册,语气随意,“我明日让户部递个公文过去,顺带查查漕运的账。谢予意是个谨慎人,有公文压着,他办事更方便些。”

  锦姝心里明白,这是他借着查账的由头,敲打三哥要安分守己。

  她没说什么,只温顺地应了声“好”。

  姜止樾看着她乖顺的模样,心里那点因“谢家”而起的芥蒂渐渐淡了。

  他知道锦姝聪明,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好。她是他的皇后,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只要她守住底线,他愿意对谢家多几分容忍。

  燕窝炖好时,姜止樾亲自用银勺舀了一勺,吹凉了递到锦姝嘴边:“张嘴。”

  锦姝依言张口,清甜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方才被敲打时微微发紧的心。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他对容家小姐或许没有情爱,可往后定会相敬如宾,不会委屈了她。”

  姜止樾听着,指尖在银勺上轻轻摩挲。他想起自己先前时为了保住自己的储君之位,亲手斩断过多少牵绊,忽然有些懂了谢予怀的选择。

  “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不得不担的担子。”他将最后一勺燕窝喂给她,语气放得柔和,“你大哥如此,你如此,我……亦是如此。”

  锦姝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他拿着银勺的手。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常年握笔批阅奏折,指腹带着薄薄的茧,却总能准确地接住她所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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