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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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语气里带着几分故作轻松的自嘲:“表哥莫看了,千晗这般模样,怕是入不了眼,还讨您烦心。”话里虽存着几分宫廷女子的矜持做派,可那眼底的疲惫与乌青,却是半点掺不了假。
姜止樾的语气不自觉比先前柔和了些,先前因朝政积压的沉郁也散了几分,只是脸上依旧维持着帝王的沉稳:“延哥儿尚在里间病着,这几日,倒是辛苦你了。”
他说着,目光往内室的方向扫了扫,隐约能听见奶娘轻哄的声音。
瑾昭仪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绣着的缠枝莲纹样,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延哥儿是千晗的命根子,他一日不好,千晗这心就一日悬着。白日里忙着喂药、照看,夜里也总醒着探他的体温,倒让表哥见笑了。”
旁人只道瑾昭仪娇俏与家世,性子里带着几分不饶人的骄纵,连对皇后都敢偶尔甩脸子。
可自生下延哥儿与沅姐儿后,那点锐气似是被孩子磨了些。
姜止樾走到摇篮边,借着殿内暖黄的宫灯,看向熟睡中仍蹙着眉的五皇子。
孩子小脸依旧苍白,呼吸虽比白日平稳些,却仍带着细碎的轻喘。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那微凉的触感让他心头微动。
“陈太医怎么说?”他收回手,转头看向瑾昭仪,语气添了几分关切。
“太医说延哥儿是旧疾未愈,又受了凉,需得好生将养,半点风寒都受不得。”瑾昭仪走到他身侧,声音压得低了些,往日里说话时那点带着娇蛮的上扬尾音,此刻也变得柔和。
“千晗想着,往后殿里还是少些外人进出为好。先前云嫔日日来为延哥儿抚琴,虽说也是一片心意,可她毕竟是外人,殿内暖阁本就闷,人多了难免带些寒气进来——前日延哥儿突然高热,许就是那会儿着了凉。”
她这话里虽仍有几分打压云嫔的意思,却没了从前那般直白的敌意,反倒多了层为孩子考量的周全。
若是换作从前,她怕是会直接在皇帝面前抱怨云嫔“居心叵测”,而非这般迂回地陈述担忧。
姜止樾闻言,指尖顿了顿。
他自然知晓瑾昭仪借延哥儿打压云嫔的心思,可眼下五皇子病弱是真,她的顾虑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是延哥儿的母妃,照看他的事,你自有分寸。只是云嫔也是一片好意,不必做得太过,免得落人口实。”
瑾昭仪心中一松,面上却依旧带着忧色:“千晗省得。只是延哥儿身子要紧,千晗也是迫不得已。往后云嫔若还想来,就让她在耳房候着,隔着门抚琴便是,既全了她的心意,也护着延哥儿不受惊扰。”
她没再像从前那样追问皇帝是否偏袒云嫔,只顺着台阶接了话,这份识趣,倒让姜止樾有些意外。
姜止樾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而看向被奶娘抱在一旁的三公主。
小姑娘已经睡熟,小脸蛋粉嘟嘟的,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与病弱的五皇子形成鲜明对比。
他伸手逗了逗孩子的小手,语气柔和了些:“沅姐儿倒是康健,瞧着比前些日子又胖了些。”
姜止樾笑了笑,走到榻边坐下,端起秋竹刚奉上的参茶,浅啜一口。
殿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见五皇子细碎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雨声。
他看着瑾昭仪眼底的疲惫——那不是从前装病博同情的假态,是实打实熬夜照看孩子熬出来的乌青,忽然道:“你也别太熬着自己。明日让太医院给你送些安神的药膳来,身子垮了,反倒照看不周。”
瑾昭仪心中一暖,屈膝福了福,动作比从前少了几分刻意的娇态:“多谢表哥体恤。千晗没事,只要延哥儿能好起来,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
她说着,转身走到案边,端起那碗刚温好的莲子羹——是白日里太后送来的燕窝熬剩下的底子,她特意加了些冰糖,想着皇帝批奏折费神,能润润喉。
“表哥今日定是累着了,这莲子羹温着正好,表哥尝尝?千晗特意少放了些糖,不腻。”
从前她给皇帝递吃食,总要娇嗔几句,可今日,她只安静地把羹碗递到他面前,眼底没有丝毫邀功的急切,只有一片平和的关切。
这后宫最是磨人,也最是育人。
姜止樾接过羹碗,用银勺舀了一勺,入口是清甜的莲子香,温度恰好熨帖着喉咙。
他抬眼看向瑾昭仪,见她正垂着眸,轻轻整理着案上散乱的药方,指尖细致地把每张纸都叠得整整齐齐——那是陈太医今日开的方子,她怕弄丢,特意收在案边。
这般细致妥帖的模样,倒让他想起从前那个连自己珠钗都懒得收拾的瑾昭仪。他忽然开口:“明日起,让内务府给延哥儿殿里添两个得力的嬷嬷,你也能松些担子。”
瑾昭仪动作一顿,随即抬头,“千晗谢表哥恩典。”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殿内的暖香裹着莲子的清甜绕在两人身侧。
……
——
妍婕妤正临窗翻着一卷《宫闺训》,指尖划过洒金书页,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窗外——廊下那丛秋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沾着晨露,倒让这深宫多了几分鲜活气。
鎏金铜炉里的沉香燃得慢,一缕轻烟缠着窗纱往上飘,将她身上月白绣玉兰的宫装衬得愈发素雅。
她如今是从三品的位子了,自然是今非昔比,连带着她的母亲余姨娘在府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这日说是府中递了信。
“主子,”秀菊轻步进来,手里捧着个描金小漆盒,声音压得低,“府里递了信,是余姨娘亲笔写来的。”
妍婕妤指尖一顿,合上书卷,淡淡道:“呈过来。”
秀菊忙将漆盒打开,取出里面叠得整齐的素笺。
妍婕妤放下书卷,接过素笺时,指腹不经意触到笺角,还带着几分从宫外传来的微凉。
她缓缓展开,那一笔娟秀却带着几分拘谨的字迹,果然是余姨娘的——余姨娘出身丹州商户,虽识得几个字,笔力却远不及宫中女子那般舒展。
妍婕妤望着字迹,思绪不由得飘远。
余姨娘原是丹州余家的二姑娘,当年余家做着绸缎生意,也算当地小有声望。可偏生父贪心,要跟风往北边运丝绸,谁知遇上大雪封路,货物全冻坏在半道上,不仅赔光了家底,还欠了一屁股债。生父同商队连人带货困在山里,等找到时早已没了气息。
家道中落时,余姨娘刚及笄,生得一副好皮囊——肤如凝脂,眼似秋水,丹州城里曾有不少公子哥盯着。
可败落的家室,哪还容得下这般好样貌?没过半年,生母又染了急病去了,好好的家一下散了。
若不是那年二房老爷去丹州做生意,偶然见了余姨娘,如今怕是早嫁去哪个乡野村落,每日围着灶台、田地打转,哪还有机会在府中安身,更别提借着自己的势抬高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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