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徐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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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夜,暮色四合,宫城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御书房的烛火依旧亮如白昼。

  姜止樾尚未更衣沐浴,午后才与几位重臣议事苏南水患,案头堆积的奏折仍厚厚一叠,未曾批完。

  最令他心烦的,是朝中几位行事琐碎的大臣,连晚间膳食用了何物、闲时去了何处院落散步这类细枝末节,也非要一一写进奏折呈报。

  这般毫无紧要的冗杂文字,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心头烦闷郁结,难以纾解。

  “陛下,夜色已深,您自午后至今未曾用膳,龙体为重,该传晚膳了。”康意躬身上前,声音轻细,生怕惊扰了圣驾。

  姜止樾抬手揉捏着眉心,指腹按压着酸胀的穴位,手中的奏折却未曾放下,只是淡淡应道:“知道了。不必在御书房备膳,传轿,去凤仪宫。”

  算算时日,倒也有些日子未曾好好探望锦姝了。她如今身怀六甲,正是需要静养之时,自己忙于朝政,竟也疏忽了许多。

  康意连忙应声:“奴才遵旨,这就去安排。”

  不多时,銮驾便抵达凤仪宫。

  姜止樾大步踏入暖阁,双手负于身后,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疲惫。见锦姝闻声欲起身相迎,他连忙摆了摆手,沉声道:“不必多礼,坐着便是。”

  锦姝瞧他面色憔悴,眼底带着红血丝,连忙示意宫人顺禄上前搀扶,“怎么混成这副模样?莫不是又连日操劳未曾歇息?腹中可曾进过食?”

  姜止樾摇了摇头,在锦姝身侧的软榻上坐下,周身的疲惫仿佛在此刻卸下了些许:“苏南那边水患闹得凶,诸事繁琐棘手,一时难以理清。”

  听闻他尚未用膳,锦姝当即吩咐宫女水仙:“快去小厨房,做几道清淡爽口的夜宵来,拣陛下爱吃的做,动作快些。”

  水仙应声退下后,锦姝才又轻声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苏南一带堤坝年久失修,此番暴雨冲刷,损毁得厉害。如今雨势未歇,河水泛滥,百姓怕是要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了。不知那苏南知府,眼下是如何处置的?”

  “你如今怀着身孕,这些朝堂琐事、地方灾情,便不必多费心去想了,免得孕中多思伤了胎气。”姜止樾抬手覆上她的手背,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语气却温和。

  锦姝抬眸看他,试探着问道:“看你这般神色,想来是已经找好前往苏南赈灾的人选了?”

  姜止樾回望她一眼,缓缓点头:“嗯,明日早朝,朕便会下旨。”

  锦姝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再多问,免得让他心烦。

  两人静坐片刻,倒是姜止樾先开了口,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今日听闻,你罚了那北疆来的圣女?”

  锦姝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姜止樾脸上依旧带着疲惫,眼底却流转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情。她浅浅一笑,反问道:“怎么,你觉得罚不得?”

  “倒非此意。”姜止樾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桌面,似在思索着什么,“那北疆圣女身上总带着一股异香,朕瞧着那香气怕是有些古怪。日后你与她,还是少些接触为妙。谁知道北疆那边是否藏着什么诡秘伎俩,保不齐她懂些旁门左道的巫术,总归你怀着孩子,万事小心为上。”

  锦姝顺从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道:“陛下素来英明,难不成也信这些巫术鬼神之说?”

  如今世人皆信神佛妖鬼,对巫术之类的东西更是心存敬畏,倒也不足为奇。

  姜止樾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北疆虽已归降我大宁,但其残余势力仍不可小觑,暗中不知藏着多少心思。”

  更何况,朝中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诚王,谁知道他会不会与北疆有所勾结。这话他未曾明说,却在心中暗自盘算。

  “这些日子,你便安心待在凤仪宫,莫要多走动了。再过些时日,我们的孩儿就要出生了。”

  姜止樾的目光落在锦姝隆起的肚子上,眼神愈发柔和,伸手轻轻抚摸着,语气带着几分期盼与疼惜,“孩儿啊,待你出生那日,莫要让你母后太过受苦才好,父皇实在看不得她受累。”

  锦姝唇边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暖阁内烛火摇曳,映得两人身影愈发缱绻,驱散了些许白日的疲惫与烦忧。

  ……

  次日清晨,锦姝刚起身梳洗完毕,贴身宫女秋竹便匆匆进来回话,神色间带着几分异样。

  “娘娘。”秋竹轻唤一声,嘴唇嗫嚅着,似有难言之隐,脸上的表情很是不自然。

  “何事?瞧你这般模样,可是出了什么事?”锦姝见她这副神态,心中也生出几分好奇,连忙问道。

  秋竹定了定神,才低声道:“回娘娘,今早陛下上朝,点了大公子去苏南,还点了……沈二公子……”

  谢予怀是定国公世子,也是三品骁勇大将军之职,手握兵权,且素来沉稳干练、颇有威望,派他前往苏南赈灾抚民,实乃情理之中,并无半分奇特。

  只是沈知昀,虽祖父沈相,但依旧是新任不久的户部侍郎,资历尚浅,让他去辅佐谢予怀处理赈灾要务,未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锦姝闻言,只怔愣了片刻,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便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淡淡道:“这有什么要紧的?能为百姓分忧解难,也是我谢家与沈家的福气,更是为国尽忠之举。”

  她心中却早已明镜似的。

  沈知昀虽年轻,却聪慧过人、才华横溢,心思缜密且行事果决,绝非寻常庸碌之辈。姜止樾这般安排,分明是有意提拔寒门势力。

  如今朝堂之上,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东海徐氏更是背靠宗亲,势力庞大;诚王与丽贵太妃又在暗中虎视眈眈,巴不得姜止樾出些纰漏,好有机可乘。皇室若想制衡世家,稳固皇权,便必须扶持寒门子弟,以形成相互牵制之势。

  此番提拔沈知昀,意图如此明显,连自己都能一眼看穿,那老谋深算的诚王,怎会看不明白?

  锦姝心中暗忖:难不成,陛下这是故意为之?

  想到此处,她心头猛地咯噔一下。若是这般,那便是要逼着诚王动手了。只是诚王素来隐忍,会不会轻易上钩,还是个未知数。

  锦姝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与期许:“便祝他们此去一路顺遂,平安无虞,早日平定水患,安抚好百姓。”

  如今谢、沈两家深得圣宠,谢家更是皇亲国戚,此番赈灾若能顺利功成,两家声望必定更盛,届时怕是又要引来不少人的嫉妒与算计。

  锦姝抬眸,唤道:“顺禄,你过来。”

  “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太监顺禄连忙上前躬身应道。

  “秋竹,取纸笔来。”锦姝吩咐道。待秋竹铺好宣纸、研好墨,她提笔疾书,寥寥数语便写完了一封短信,又道:“顺禄,你亲自将这封信送往定国公府,务必交到祖父手上,越快越好,路上莫要耽搁。”

  顺禄接过信件,小心翼翼地收好,连忙点头应下,转身便匆匆离去。

  信中其实并无过多言语,不过是提醒祖父留意近日朝堂局势,让谢家谨言慎行,牢牢站在陛下这边,切勿被他人利用,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之中。

  得了皇帝的召令,谢予怀、沈知昀与工部侍郎三人不敢耽搁,不过三五日便收拾妥当,带着随行的官员、兵卒与赈灾物资,一同启程前往苏南。

  此番赈灾事关重大,且路途遥远,三人皆是轻车简从,未曾铺张。

  ……

  六月二十五,正是徐婕妤解禁足的日子。

  半年来,她日日被禁于梧栖殿中,不得随意出入,今日终是得以踏出殿门。

  这日天朗气清,并无半分雨意,只是日头毒辣得很,晒得宫道上的青石板都透着热气。

  徐婕妤身上虽已不再是妃位的服制,却依旧身着绫罗绸缎,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头上也簪着成色上好的珠钗,瞧着依旧华贵。

  阳光太过刺眼,雪青连忙为她撑起一把素色的油纸伞,另一位小宫女则在一旁轻轻摇着团扇,送来阵阵凉风,驱散些许暑气。

  “主子,咱们这是要往何处去?”雪青轻声问道,目光打量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宫苑。

  徐婕妤抬眸望了望远处,语气平淡道:“我记得这个时节,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盛,便去那里瞧瞧吧。”

  她并未让人备轿,想来是想趁着解禁,好好走一走,呼吸些新鲜空气。

  宫道上来来往往有不少宫女太监,见了徐婕妤一行人,皆纷纷驻足避让,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敬畏。

  待她走过之后,才有新来的小宫女悄悄问道:“那位是哪位主子?我怎么从未见过?瞧着气派不凡,却又有些眼生。”

  “嘘,小声些,莫要乱说话。”旁边一位资历稍深的宫女连忙拉住她,压低声音提醒道,“你是新来的,自然不认得。这是先前的徐妃娘娘,因犯了过错被贬为婕妤,今日才刚解禁足。往后见了她,可得小心些,莫要失了礼数,也别多嘴多舌。”

  “为何?”宫女好奇地追问道。

  “你没听过宫中流传的那句话?”那宫女见她摇头,便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妃徐氏,性恶善妒。这话不知是从何处传出来的,不过传得多了,想来也并非空穴来风。”

  ……

  御花园内,池中荷花果然开得比往年更为旺盛,粉白相间的花瓣层层叠叠,荷叶挨挨挤挤,铺满了半个池塘,微风拂过,清香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徐婕妤正驻足观赏,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问候:“徐婕妤姐姐安。”

  她转身望去,只见妍嫔正款步走来,身着淡雅的宫装,敛衽行礼,姿态恭敬。

  两人自然是认识的,往年宫中宴会上也曾远远打过照面,只是这般近距离的行礼问安,倒是头一次。

  妍嫔心中清楚,自己不过是二房庶女,能参加皇家国宴的机会寥寥无几,若不是自己这张脸,怕是没几人能记得她。

  她记得徐婕妤,却不确定徐婕妤是否还记得自己。

  未等雪青上前轻声提醒,徐婕妤沉吟片刻,便已然想起了她,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神色端庄娴静:“起来吧,不必多礼。”

  “谢姐姐。”妍嫔起身,垂眸站在一旁,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略显尴尬。

  正当她想着该如何告退时,徐婕妤却先开了口,语气依旧温和,听不出丝毫恶意:“听闻近日妹妹很是得陛下青睐,真是好福气。”

  妍嫔心中一紧,连忙躬身回道:“姐姐说笑了。嫔妾不过是侥幸,偶然得到陛下的垂怜罢了,算不得什么。何况如今北疆圣女入宫,陛下的心思怕是早已不在嫔妾身上,这甜头哪还轮得到嫔妾呢。”

  “妹妹不必过谦。”徐婕妤伸出手,轻轻抚过身旁石子路上开得正艳的芍药花,微微弯下身子,轻嗅着花香,“好香。能得陛下宠爱,本就是妹妹的本事与福气。只是这宫中女子众多,竞争激烈,人心叵测,妹妹可得多加小心才是。”

  “主子若是喜欢这芍药,奴婢这就让人摘些回去,给主子用来沐浴熏香可好?”雪青在一旁见机说道。

  徐婕妤却并未理会雪青的话,目光依旧落在妍嫔身上。

  妍嫔笑了笑,连忙福身道:“谢姐姐提醒,嫔妾谨记在心。时辰不早了,嫔妾出来逛了许久,便先告退了。”

  徐婕妤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去。

  “这花倒是开得不错。”徐婕妤望着妍嫔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远处的湖面,眼神渐渐变得幽深,轻声呢喃道,“只是再好看的花,也总有凋谢的一天。就像这宫里的女人,青春易逝,恩宠难留,谁又能保证自己能一直受宠不衰呢?”

  这话似是在提醒妍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与凉薄。

  只是此刻的妍嫔早已走远,自然是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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