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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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氏闻言眼中漾开喜色,忙从随侍婢子手中取过一只紫檀木嵌螺钿锦盒。

  揭开盒盖时,但见赤金长命锁流光溢彩,锁面精工镌着福寿绵长四字,下坠三串玲珑玉铃,随风轻响。

  这是母亲特意请护国寺慧明大师开过光的,又在佛前供了七七四十九日,只盼着宸哥儿平安顺遂,康健无忧。

  难为母亲想得这般周全。锦姝含笑示意乳母将孩子抱近些,亲自将金锁系在宸哥儿襁褓上。

  那婴孩似是感知到这份心意,咿呀着攥住了锁下垂落的流苏,引得众人皆展笑颜。

  虞氏执起秋竹等人缝制的小衣细看,但见月白软缎上绣着百子千孙图,针脚细密如蚁齿,绣样鲜活灵动,不由赞道:这般巧手,竟比绣娘也不差什么。

  老夫人谬赞,奴婢不过在府里跟着管事嬷嬷学过几年,雕虫小技难登大雅。秋竹垂首恭谨应答,耳垂上坠着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

  虞氏抬眼将她细细端详,待你年岁到了,让娘娘放你出宫,老身亲自为你寻个殷实人家做正经娘子。

  秋竹乃国公府家生奴才,如今又是凤仪宫掌事女官,婚配门第自然不能低了。殿内几个小宫女闻言皆露出艳羡之色。

  老夫人莫拿奴婢取笑,秋竹颊飞红霞,连连摆手,奴婢发誓要伺候娘娘一辈子的。倒是鸢尾年岁相当,合该先为她筹谋。

  忽被点名的鸢尾霎时羞得抬不起头。

  她心中早有意中人,是城南栖身破瓦寒窑的穷书生。那人虽家徒四壁,胜在品性端方,日前秋闱还中了举人,眉目间自有一段清俊气度。

  满殿宫人皆抿唇轻笑,几个相熟的小太监挤眉弄眼地朝她示意。

  苏氏见状解围道:母亲快别打趣这些丫头了,女儿家面皮薄经不起臊。依我看,这几个孩子都是好的,日后自有她们的造化。

  也罢,虞氏颔首,目光扫过殿内众宫女,只婚姻大事终究要早做打算。你们几个到了年纪放出宫去,若遇着可心人,只管来禀我替你们相看。到底在宫里服侍一场,断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

  谢老夫人恩典。众人齐声应道,个个眼角眉梢都带着欢喜。

  都是好孩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只要守着本分,自有你们的好前程。

  姝姐儿,苏氏执起锦姝柔荑,眉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深宫不比闺阁自在,如今你既为皇家妇,又诞下嫡子,往后更要步步谨慎。我听说前朝那些御史,整日盯着后宫动静,稍有不慎就要上折子谏言。

  母亲宽心,女儿明白。锦姝反握住母亲的手轻声安抚,陛下待我极好,宫中又有太后照拂,不会出什么差池。

  虞氏忽叹,手中的佛珠转得急了些:如今这局算是明牌了。陛下既看重谢家,你万不能行差踏错。

  前话自然指的是宸哥儿之事。锦姝心领神会,其中关窍不言自明。

  苏氏轻拍女儿手背,声音又柔了几分:你素来懂事,母亲自是放心。只这宫闱深似海,……

  锦姝郑重点头称是,指尖在袖中微微收拢。

  你们姐妹许久未见,好生说会体己话。虞氏说着起身,朝苏氏使了个眼色,我同你母亲再去偏殿瞧瞧宸哥儿。听说奶娘新换了种安神香,得去看着些。

  待人离去,谢锦嫣立即挨着锦姝坐下,急切端详:姐姐可还安好?我听说生产那日血流了一地,把陛下都吓坏了。她眉间稚气已褪去几分,尽是忧色。

  锦姝浅笑摇头,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都过去了。倒是你,下月便要出阁,今后可不能再如闺中时任性了。许家是清流门第,最重规矩。

  谢锦嫣眸中水光潋滟,攥着姐姐的衣袖不肯放:嫁人后,只怕再难与姐姐这般亲近了。昨日整理妆奁,看见姐姐送我的及笄礼,竟哭湿了半条帕子。

  傻丫头,锦姝轻抚她云鬓,将她鬓边一支歪了的蝴蝶簪扶正,得了空我自会宣你进宫。长远侯府离国公府不过两条街巷,想家时随时可归宁。

  都要当新妇的人了,反倒愈发孩子气。锦姝取过绢帕为她拭泪,自己眼角却也湿润了,该欢喜才是,终究嫁得心上人。长远侯世子人品贵重,又得陛下赏识,将来必有大好前程。

  见妹妹仍恹恹的,又温声劝慰:在夫家记得孝敬翁姑,和睦妯娌,中馈之事更要用心……自然这些皆是老生常谈,我只盼你舒心快活,横竖有我与国公府为你撑腰。若受了委屈,断不会让你忍气吞声。

  谢锦嫣羞得直跺脚,腕间翡翠镯子撞得叮当作响,婚期未至就絮叨这些,倒像母亲附体似的。前日母亲连……连避火图都塞给我了……最后几个字细若蚊吟,脸早已红透。

  锦姝忍俊不禁,轻点她额头:还不是忧心你。罢了,且说说想要什么添妆?库房里新得了东海珍珠,给你做顶冠可好?

  有姐姐这份心意便是最好的嫁妆。谢锦嫣倚在锦姝怀中轻语,指尖绕着她衣带上缀着的白玉佩打转,只求姐姐允我,日后若我想家了,能递牌子进宫说说话……

  锦姝爱怜地抚过她青丝,见发间簪着的海棠花微微颤动,轻声道:痴儿。便是你不说,我难道还会拦着不成?

  如今国公府正值多事之秋。

  七月要应对苏南水患,八月连着谢锦嫣大婚与虞氏寿辰,来年四哥又要参加春闱。桩桩件件都需精心打点,府中管事们连日来忙得脚不点地。

  虞氏众人未久留,用过午膳便告辞。

  按制中宫诞育嫡子该摆宴三日,偏生遇上苏南灾情,终究不能太过奢靡。

  皇帝特旨只设一日家宴,未请前朝臣工,只唤国公府女眷与嫔妃齐聚。又许诺待百日宴、周岁宴时再为宸哥儿补办盛典。锦姝自是体恤圣意,还将内务府拨来的宴饮银两省下大半,充作赈灾之用。

  时值七月初十夜,沈知昀同几个心腹单骑快马抵达苏南。

  这般速度已属迅疾,谢予怀与工部尚书押送粮草在后,行程自然快不得。沿途但见灾民络绎于道,哀鸿遍野。

  燕城知府携众县令早在城门候驾,如今整个苏南唯余此地尚能立足。

  沈知昀勒马痛饮半囊清水,不顾众人夜深安歇的劝阻,执意直奔民巷。他官袍下摆早已被泥水浸透,玉带也松了几分。

  但见昔日繁华燕城已成汪洋泽国,西街民巷虽地势稍高,却也难逃灾厄。东、南两面屋舍尽毁,灾民皆涌向西北隅,连带着邻县逃难百姓,将街巷挤得水泄不通。

  断壁残垣间弥漫着腐木与秽物混杂的腥臭,浑浊积水映着残月幽光。

  沈知昀方踏入巷口,便见褴褛人群如潮水般涌来,无数枯瘦的手掌伸向官袍。

  有个妇人怀中的婴孩哭声微弱,小脸已呈青灰之色。

  青天大老爷!救救我们吧!

  娃儿饿了三日,求您赏口米汤!

  妇孺哭嚎声此起彼伏,有个老妪竟扑跪在地抱住官靴,额角磕在青石上洇出暗红。

  沈知昀俯身搀扶时,触手尽是硌人的骨头,那老妪腕上还戴着个褪色的红绳,似是孙儿满月时系的长命缕。

  他强抑心绪侧首低问:燕城粮仓尚存几何?

  知县面如死灰,声音发颤:回大人,目前城中粮仓仅存不足五日之粮。

  其他州县呢?沈知昀目光扫过街边奄奄一息的灾民,喉头阵阵发紧。

  恐难撑过三日……昨日南城来报,当地已有易子而食的惨剧……

  沈知昀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光清冽如寒刃:即刻开仓放粮!传本官令,设粥棚二十处,十二时辰不间断供粥。凡克扣粮饷者,立斩不赦!

  他振袖登上残破石阶,声震长街:陛下圣心垂怜,特遣钦差押送万石赈灾粮!本官已令周边三省筹措米粮,十日之内必到!乡亲们再忍耐些时日!

  暗夜中无数渴求的目光如萤火汇聚,在得到这句承诺后,终于迸发出微弱的光亮。

  有个老者颤巍巍点燃了半截残烛,微弱烛光在夜风中摇曳,却照亮了众人眼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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