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砥律（中）· 朔风寒刃

　　徐庶手持玄鼎节杖，一行轻骑，如同楔入朔方郡沉闷空气中的一道寒光，没有惊动任何地方官吏，径直抵达了广牧县。

　　他没有入驻官衙，而是在县学门前下了马。面对闻讯赶来、面色惶惑的县丞等人，他只平静地吩咐：“将此间学堂，暂借为巡按行辕。明日巳时，于校场设案，本官要亲审李焕及一干涉案人等。尔等即刻张贴告示，晓谕全县：凡有冤情、知内情者，无论士庶胡汉，皆可前来陈情，本官，在此静候。”

　　命令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县丞不敢多言，诺诺而退。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广牧县。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百姓们挤在告示前，眼神麻木，窃窃私语。

　　“又来一个官……”

　　“怕不是做做样子？”

　　“那可是李县令，李将军的侄儿！谁敢动？”

　　徐庶对此似乎毫不在意。他当真就在县学前厅摆下桌案，处理起县里积压的其他诉讼——邻里争水、田界纠纷、借贷不清。他审案极快，问话直指要害，裁决依据清晰援引《大同律》或地方成例，不偏不倚。起初只是几个胆大的围观，渐渐地，前来听审的百姓越聚越多。

　　他们看到这位持着可怕节杖的大官，并没有想象中的官威，只是平静地听，敏锐地问，然后给出一个让他们心头憋闷之气为之一舒的“公道”。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在人群中滋生。

　　第一个敲响“闻鼓”的，是一个在夜里偷偷将状纸塞进门缝的老农。徐庶连夜阅看，状告李焕家奴强占其家仅有的三亩水浇地。天未亮，徐庶便派人暗中查访，核实情况。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如同冰封的河面被凿开第一道裂缝，积蓄的洪水便再也遏制不住。状纸，口供，物证，开始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那座临时行辕。

　　徐庶稳坐其中，目光冷静如冰。他将所有线索梳理、归类、交叉验证。李焕及其党羽的罪行，不仅仅是克扣农具粮种，更涉及倒卖官仓存粮、私下加征赋税、纵容亲属欺行霸市、甚至包揽讼词、草菅人命！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罄竹难书！

　　时机已到。

　　次日巳时，广牧县校场，人山人海。高台之上，玄鼎旗与代表法度的獬豸旗迎风并列。徐庶端坐主位，面容肃穆。台下，李焕及十余名涉案吏员、豪强被押解到场，他们或强作镇定，或面如死灰。

　　“带人犯李焕！”徐庶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李焕被推搡着跪在台下，他抬起头，看到端坐台上的徐庶，眼中闪过一丝侥幸，强自喊道：“徐御史！我叔父乃李顺将军！我为大同府立过功！你岂能……”

　　“跪下！”徐庶猛地一拍惊堂木，声若寒铁，“公堂之上，只论国法，不叙私情！李焕，本官问你，今春府中拨付广牧县新式犁铧三百具，粟种五百石，如今安在？”

　　李焕眼神闪烁：“已……已按册分发……”

　　“分发？”徐庶冷笑，拿起一本账册，“此乃你县衙仓库出入记录，显示你仅下发一百七十具，余者，皆被你以‘损耗’、‘试用以旧换新’等名目截留，转而高价售与豪强，是也不是？”他不等李焕反驳，又将一叠按满手印的供词掷于案前，“这些，是受你指使的仓吏、与你交易的豪商供词！这些，是未曾领到农具、被迫购买高价劣质种子的百姓血泪控诉！你还有何话说！”

　　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李焕脸色瞬间惨白，汗如雨下。

　　徐庶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民众，声音沉痛而激昂：“诸位乡亲！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在问，这‘大同’的天下，和以前的天下，有什么不同？今天，我就告诉诸位！”

　　他拿起那本《大同律》，高高举起：“不同之处，就在于此！此法，非君王之家法，非权贵之私器！它是我等万千府民，约定共建家园、共享太平之公器！它立下的每一条规矩，都是为了保护我等辛勤劳作所得，不受豪强掠夺！为了保护我等身家性命，不受胥吏欺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直指李焕：“而李焕尔等！身为府民所托之官吏，非但不护此公器，反而监守自盗，肆意践踏！尔等贪墨的，何止是几具犁铧、几石粮食！尔等贪墨的，是府主与陈公等人带领我等流血流汗才建立起来的‘信任’！是万千百姓对‘大同’二字的‘期望’！尔等玷污的，是我‘玄鼎’立世之根基！”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听众的心上。许多百姓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理解了那面旗帜和那部律法意味着什么。

　　“依《大同律》！”徐庶声如洪钟，宣判之音响彻校场，“主犯李焕，贪墨军国物资，盘剥百姓，罪证确凿，民愤极大，判——斩立决！家产抄没，抵偿百姓损失！一应从犯，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斩！”

　　刽子手手起刀落。

　　鲜血喷溅的瞬间，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不知是谁带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哭喊与欢呼！那哭声里，有积郁已久的冤屈得以伸张的释放，那欢呼里，有对“公道”终于到来的狂喜与确信！

　　徐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声浪稍平，他才缓缓起身，对着台下万千民众，亦是对着这朗朗青天，肃然一揖。

　　“法理昭昭，人心为鉴。徐庶，幸不辱命。”

　　他转身离去，青袍在朔方的寒风中猎猎作响，那背影，比来时更显挺拔，也更显孤独。

　　消息传回逐鹿城，李顺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日。出来时，他仿佛苍老了十岁，却亲自前往张明远处，只说了八个字：

　　“府主，徐御史……做得对。”

　　经此一役，“徐青天”之名，不胫而走。而《大同律》的威严，也随着这场朔方寒风，深深地刻入了每一个府民的心中。
　　http://www.c8e.cc/56695/13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c8e.cc。笔趣看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8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