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惊澜与砥柱

　　朔风卷着雪沫，呼啸着掠过阴山残破的烽燧。河套的初冬，大地一片肃杀。随着李顺飞狼营主力的秘密北调，以及秃发叱木、魏种率领的游奕军如同幽灵般消失在草原深处，北疆的空气骤然紧绷起来。

　　边境的屯堡加强了戒备，戍卒们呵着白气，警惕地注视着北方苍茫的地平线。后方，由民兵和部分正规军组成的巡逻队日夜不停地巡弋着通往腹地的要道，蒙学堂暂时停课，较大的学童也被组织起来，协助传递消息、搬运守城物资。整个河套，如同一张缓缓拉开的强弓，箭簇直指北方。

　　就在这战云密布之时，徐庶与石韬执笔、经由弘文馆众多学子连夜抄录印制的新版册子——《问鼎与问道》，如同带着火种的羽箭，逆向射向南方的天空。册子以孙权劝进、曹操势大为引，尖锐地指出，这不过是旧有争霸逻辑的又一次循环，无关民生，只涉私欲。继而鲜明地对比了“玄鼎”治下分田亩、立新法、兴学堂、胡汉共存的实践，旗帜鲜明地提出：“天下非一姓之私器，乃万民共生之基业；前途非独霸之绝路，乃众志共建之新途！”

　　这些册子，通过刘圭经营的隐秘渠道，冒着极大的风险，被送入并州、司隶，乃至豫州、兖州的城镇乡野。它们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或许一时激不起滔天巨浪，但那扩散的涟漪，却悄然触动着一些不甘于现状、或在旧秩序下感到窒息的心灵。

　　然而，现实的刀锋，总是比思想的涟漪来得更快，更残酷。

　　冬月初七，噩耗传来。

　　魏种率领的一支游奕军前哨，在草原深处白登山一带，与轲比能的前锋精锐遭遇。魏种率部浴血奋战，且战且退，试图将敌军引入秃发叱木预设的伏击圈。然敌军势大，攻势如潮，激战中，魏种为掩护主力后撤，亲率百余骑断后，陷入重围，力战不屈，最终身被数创，壮烈殉国！其所部亦大多战死，仅数骑拼死杀出重围，带回血淋淋的消息。

　　消息传至逐鹿城，决策堂内，一片死寂。

　　魏种新投不久，却以其勇毅和带来的宝贵情报赢得了众人的尊重。他的战死，是“玄鼎”立府以来，在对外战争中阵亡的最高级别将领，如同一记闷锤，重重砸在每个人心头。

　　李顺虎目含泪，一拳砸在案几上，木屑纷飞：“轲比能狗贼！老子定要亲手剐了你，为魏将军报仇！”

　　就连一向冷静的徐庶，也面露悲戚之色，沉声道：“魏将军为国捐躯，英魂不泯。此仇，必报！然，当下首要，乃稳定军心，调整部署。轲比能初战得利，其势更炽，需谨防其乘胜南下。”

　　张明远默然良久，缓缓起身，走到堂前，面向北方，深深三揖。

　　“传令，”他转过身，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追赠魏种为镇北将军，以伯爵之礼厚葬于英烈陵，其家小由府库奉养终身。将其事迹，宣谕全军，我要让每一个将士都知道，魏将军为何而死——他为的不是我张明远，为的是我等身后这片好不容易得来的安身立命之所，为的是‘玄鼎’所代表的这条新路，不被胡虏的铁蹄践踏！”

　　他的目光扫过堂内诸将，悲愤化为力量：“轲比能杀我将士，此血海深仇，铭刻于心！然，越是此时，越需冷静。李顺，你的飞狼营，继续依托防线，稳扎稳打，未得我令，不得浪战！秃发叱木，收缩游奕军，以骚扰、迟滞敌军为主，摸清其主力动向与薄弱环节！我们要赢，但不能用弟兄们的性命去填！”

　　“末将遵命！”李顺与刚刚奉命赶回、面带悲色的秃发叱木齐声应道。

　　就在北疆局势因魏种战死而更加阴云密布之际，南方的“思想种子”却开始悄然发芽。

　　数日后，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传来：隐居荆山、素有清名、因不满时局而拒不出仕的名士司马徽（水镜先生），竟在其有限的交游圈中，点评了那本《问鼎与问道》。他并未直接褒贬“玄鼎”，只是喟然长叹：“今观北地所言，虽显朴拙，然其志不在鼎器，而在生民。这天下……或真有一线之机，在旧辙之外。”

　　司马徽地位超然，其言虽隐晦，却在荆州、乃至一部分流亡北士的小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连水镜先生都如此说，那北方的“玄鼎”，或许真有其不凡之处？

　　几乎同时，潘濬主动向张明远与徐庶请缨。他认为，当前北疆战事紧急，后方民心难免浮动，律法的威严与公正更需彰显。他提议，由他亲自带队，巡查河套内部各郡县，重点督查军资调配、抚恤发放是否公正到位，严防有人趁战事发国难财，或克扣将士抚恤，从而确保后方稳固，前线无忧。

　　张明远看着潘濬那刚毅而坦诚的目光，心中欣慰。潘濬此举，既是尽责，也是一种彻底的归心。他准其所请，并赋予其临机专断之权。

　　潘濬不负所托，即刻带领监察司精干吏员，冒着风雪，奔赴各地。他铁面无私，雷厉风行，果然查处了两起试图在军粮中掺假、一起拖延发放抚恤的案件，相关人等无论官职，一律依《大同律》严惩，并将其罪行与惩处结果张榜公布。此举极大安定了后方民心，也让前线将士更加无后顾之忧。

　　北疆，战火纷飞，将士用命；南境，思想渗透，暗流涌动；内部，律法森严，根基渐固。

　　张明远站在城头，北望是烽烟，南顾是迷雾。他深知，魏种的血不会白流，它警示着这条“新途”的艰难与残酷；而司马徽的叹息与潘濬的尽责，则象征着希望的微光正在黑暗中顽强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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