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风雪与烽烟

　　魏种将军殉国的消息，如同凛冽的北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河套。起初是震惊与悲痛，随即，一股同仇敌忾的怒火在军民心中熊熊燃起。英烈陵前，自发前来祭奠的百姓与士卒络绎不绝，魏种那尚未刻完的墓碑前，堆满了粗糙的陶碗和浊酒。

　　张明远亲自出席了魏种的葬礼，他没有发表长篇大论的悼词，只是在墓前肃立良久，最后沉声道：“魏将军的血，不会白流。这笔债，我们记下了，也必会讨还！阵亡将士的英灵，便是我们守护脚下这片土地的誓言！”

　　他的话语通过各级官吏和讲武堂的学员，迅速传遍全军。悲痛没有击垮“玄鼎”的士气，反而将其淬炼得更加凝聚。飞狼营的士卒们擦干眼泪，将悲愤融入每日更加严苛的操练；游奕军的骑士们红着眼眶，如同受伤的狼群，更加频繁、也更加凶狠地扑向草原上任何落单的轲比能侦骑。

　　然而，战争的胜负，从不单单取决于士气。

　　轲比能初战告捷，气焰愈发嚣张。他整合了数个小部落，兵力已超过三万骑，并且似乎从某些渠道获得了一批质量不错的铁器，装备有所改善。他不再满足于小股骚扰，开始派出数千规模的骑兵，如同狼群般，不断试探、冲击李顺依托长城故垒构筑的防线。

　　北疆的冬天，成为了双方意志与耐力的角斗场。

　　大雪纷飞，天地苍茫。飞狼营的士卒们蜷缩在新建的戍堡和烽燧里，靠着储存的干粮和有限的炭火抵御严寒。斥候们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艰难跋涉，用冻僵的手记录着敌军的动向。李顺亲自坐镇最前沿的云中郡，他的独眼在风雪中显得格外狰狞，像一头蛰伏的猛虎，死死盯着北方。

　　秃发叱木的游奕军则陷入了最艰苦的作战。他们在茫茫雪原上与敌军周旋，既要躲避大队敌骑的围剿，又要寻找机会给予对手打击。补给困难，伤员难以后送，许多优秀的骑士没有战死沙场，却永远倒在了酷寒与疲惫之中。

　　战报雪片般飞向逐鹿城，字里行间充满了血腥与艰难。

　　“十一月初九，轲比能部三千骑猛攻高阙戍，我守军血战一日，伤亡近百，击退敌军……”

　　“十一月十五，游奕军一部于受降城东北百余里处遭遇敌军主力，苦战不支，校尉以下二百余人皆没……”

　　“十一月廿二，大雪封路，通往朔方郡粮道被小股胡骑袭扰，损失粮车二十乘……”

　　决策堂内的气氛，随着每一份战报的到来而愈发凝重。徐庶、陈琛等人不仅要处理繁重的政务，更要时刻关注北疆战局，调配物资，安抚人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顺派回的传令兵带着一身冰霜，嘶哑地禀报，“将军说，敌军势大，且适应严寒，长久消耗，于我军不利！请求府主决断，是继续固守，还是寻机出击！”

　　是继续凭借工事和严冬消耗敌军，还是冒险主动出击，寻求决战？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固守，意味着将士们要继续在冰天雪地里承受巨大的压力和伤亡；出击，则要面对数倍于己、且擅长野战骑射的胡骑，风险极大。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张明远身上。

　　张明远盯着沙盘上那片被标记为白色的北方区域，沉默着。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信息：敌军的兵力、己方的疲惫、天气的酷烈、魏种的仇恨、还有……后方那些期盼的目光。

　　“我们不能被拖死在防线上。”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决绝，“轲比能想用寒冬和兵力耗尽我们的力气，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传令李顺，飞狼营各部，依托防线，继续坚守，但可适当示弱，诱敌深入！传令秃发叱木，游奕军主力，不惜一切代价，向我靠拢，隐蔽集结于云中郡以北五十里处的‘野狼谷’待命！”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的“野狼谷”位置：“那里地势险要，两侧有山，中有狭道，利于设伏！我们要在那里，给轲比能准备一份‘大礼’！”

　　“府主，此计虽妙，然风险极大！若诱敌不成，或被敌军识破，则……”陈琛忍不住提醒。

　　“没有万全之策。”张明远打断他，眼神坚定，“战争，本就是冒险。但我们不能只被动挨打！我们要让轲比能知道，想来我河套打草谷，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此战若成，可保北疆三年安宁！若败……”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后果。

　　命令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被传达下去。北疆的飞狼营开始有意识地收缩部分前沿哨卡，做出兵力不支、后撤固守的姿态。而秃发叱木接到命令后，立刻收拢散布各处的游奕军，顶着风雪，艰难地向野狼谷方向秘密移动。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轲比能的骄狂，赌的是将士们的坚韧，赌的是老天爷是否站在“玄鼎”这一边。

　　就在这北疆战事进入最关键、最危险的时刻，南方的“思想战场”再次传来消息。司马徽那句隐晦的点评，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终于产生了更具体的影响。

　　数名原在荆州、豫州等地游学的年轻士子，或是家道中落、报效无门的寒门子弟，在读到《问鼎与问道》并听闻水镜先生之语后，竟然真的收拾行装，冒着风险，踏上了北上的路途。他们的人数不多，但他们的选择本身，就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旧秩序的人才，开始主动流向“新途”。

　　同时，潘濬的巡查也取得了显着成效。他铁面无私，处置了几名试图在军需上动手脚的蠹吏，确保了前线物资的供应顺畅和抚恤的及时发放。他的刚正与才干，赢得了军中将士和后方百姓的广泛尊敬，也让他本人更加融入了“玄鼎”这个集体。

　　风雪依旧，烽烟未熄。

　　北方的野狼谷，已然张开了口袋，等待着嗜血的猎物。而南方的微光，正穿透重重迷雾，顽强地照向这片在战火中坚持着“新途”的土地。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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