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新芽与旧壤

　　野狼谷的血腥气被春风逐渐吹散，阵亡将士的坟茔前已生出细嫩的草芽。阵斩轲比能、俘获过万的辉煌胜利，让“玄鼎”的军威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北疆胡虏至少在数年内无力南顾，来自草原的威胁暂时解除。

　　河套内外，一片欢腾与忙碌。阵亡将士的抚恤优厚发放，立功者得到擢升赏赐，缴获的牛羊马匹被分发给各屯堡，充实民力。李顺、秃发叱木等将领被奉为英雄，飞狼营与游奕军的战旗所到之处，引来无数敬畏与感激的目光。

　　然而，在这片胜利的喧嚣之下，张明远、陈琛、徐庶等核心决策者却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冷静。他们深知，军事上的胜利可以赢得生存空间和时间，但“玄鼎”真正的根基，在于那条“新途”能否扎下根去，能否抵御住来自旧世界更深层次的侵蚀。

　　这一日，决策堂的议事焦点，不再是兵戈粮秣，而是落到了那几个历经基层锻炼、表现优异的北来士子身上。徐庶详细禀报了他们在屯堡中的作为：有人精于算术，将屯田物资管理得井井有条；有人擅于调解，成功化解了数起胡汉农户间的纠纷；更有人将所见所闻，结合《大同典要》的精神，写出了颇有见地的《安民策》。

　　“此数子，皆可堪大用。”徐庶总结道，“其才具或许尚显稚嫩，然其心志已与我‘大同’之路相合。庶建议，可酌情擢升，令其参与郡县实务，或调入弘文馆、典制馆深造。”

　　张明远欣然同意：“准。不仅要擢升他们，更要让他们的事迹为人所知。要让所有南来北往的有志之士看到，在我‘玄鼎’，唯才是举，绝非空谈；功绩报偿，立竿见影。”

　　人才的活水开始注入“玄鼎”的官僚体系，带来新的气息。然而，旧世界的土壤，依旧深厚。

　　不久，来自南方的细作传回两份截然不同的情报，如同一冰一火，同时摆在张明远面前。

　　第一份，是关于曹操的。其在邺城，权势愈发煊赫，出入仪仗已近乎天子。更有风声传出，其麾下群臣正在密锣紧鼓地筹备“劝进”事宜，似乎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要完成那最后一步。情报中还提及，曹操似对北方的“玄鼎”愈发忌惮，其新颁布的《戊己令》中，特意加强了对并州北部的军事管控和经济封锁，意图将“玄鼎”的影响力彻底隔绝在长城之外。

　　第二份，则是关于刘备的。其在成都，于一片劝进声中，毅然拒绝了属下拥立其为汉中王的提议（根据历史时间线调整）。情报中描述了刘备的言辞，大意是：“天下未定，汉贼未除，备虽为宗室，岂敢先安尊位？” 其麾下如诸葛亮、赵云等人，亦对此表示支持。

　　两份情报，揭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姿态。曹操是迫不及待地要向旧秩序的顶峰冲刺；而刘备，则是在旧秩序的框架内，竭力维持着“忠义”的旗帜。

　　陈琛看完情报，长叹一声：“曹操……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汉室名存实亡矣。”

　　徐庶则评价刘备：“刘玄德此举，虽显迂阔，然其志在维系人心，亦属不易。只是，在这等乱世，空有忠义之名，而无破旧立新之胆魄，终难挽狂澜于既倒。”

　　张明远将两份情报并排放在案上，目光深邃。他知道，曹操的代汉和刘备的守旧，都将对“玄鼎”产生深远影响。曹操的紧逼会带来更直接的外部压力，而刘备的存在，则会吸引那些仍对汉室抱有幻想、或崇尚“正统”的士人民心，在一定程度上，与“玄鼎”的“新途”形成了潜在的竞争。

　　“我们的路，与他们都不一样。”张明远缓缓开口，像是在对众人说，也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曹操要走的是改朝换代的老路，刘备要守的是君臣纲常的旧梦。而我们，要开辟的，是一条没有皇帝、天下为公的新途。这条路，注定会更加孤独，也会引来更多的非议和攻击。”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玄鼎”旗帜下，语气变得铿锵：“正因为前路艰难，我们才更要做好自己的事！要将我们‘分田、兴学、立法、共守’的实事，做得更扎实，让境内的百姓生活得更好，让南来的士子看到希望，让北投的胡虏心服口服！我们要用实实在在的民生，去对抗曹操的权势，去对比刘备的空名！”

　　“传令各部，”他下达了新的指示，“春耕在即，农事司须全力保障，新式农具、良种要推广到每一块田地！工造司，水力锻锤、新式织机要加快应用，让我军民衣食更足！弘文馆、典制馆，新教材的编纂、律法的完善，一刻也不能停！我们要让这‘玄鼎’之地，真正成为这乱世中的一片乐土，成为吸引天下人心的明灯！”

　　命令化作行动，河套大地再次沉浸在建设的狂热之中。战争的创伤被迅速抚平，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旺盛的生机。新擢升的北来士子们充满干劲地投入到新的岗位，潘濬继续以铁腕维护着律法的尊严，徐庶总揽全局，协调各方，陈琛则以其丰富的经验查漏补缺。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充满希望。

　　然而，张明远心中清楚，旧世界的土壤太过深厚，“玄鼎”这棵新芽，仅仅在河套一隅生长是远远不够的。它必须将自己的根系，尝试着伸向那片广袤而板结的“旧壤”，去争夺阳光、水分，去艰难地改变那片土壤的质地。

　　他召来刘圭，下达了一项新的指令：“加大对曹操、刘备、孙权治下民生疾苦、吏治腐败情况的搜集。不必夸大，只需实录。同时，将我们河套百姓分田、孩童入学、胡汉交易的场景，也详细记录下来。整理成册，设法让南方的百姓看到。”

　　“我们要让天下人自己去看，去比较。”张明远目光幽远，“看看是旧世界的压迫更重，还是新道路的希望更真。”

　　思想的种子，在无声处继续播撒。北疆的烽火暂熄，而一场更为漫长、也更为根本的，关于道路与民心的争夺战，才刚刚拉开序幕。“玄鼎”这艘航船，在驶过军事危机的险滩后，正驶入一片更加广阔、也更加莫测的，名为“天下人心”的海洋。
　　http://www.c8e.cc/56695/14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c8e.cc。笔趣看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8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