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陈仓烽烟

　　建兴六年冬十二月，凛冽的北风卷过关中平原，将陈仓城头魏军的旌旗吹得笔直，如同垂死的挣扎。城下，蜀汉先锋王平所部万余精兵，已将这陇右通往关中的咽喉要道围得水泄不通。

　　陈仓守将郝昭，字伯道，太原人，以善守闻名。当蜀军突然出现在城下时，他虽惊不乱，立即下令紧闭四门，动员全城军民上城协防，将库中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尽数搬上城头，更将城内民居拆毁部分，以砖石加固城防薄弱处。

　　王平并未立即强攻。他按照诸葛亮事先部署，先礼后兵，遣使者至城下劝降，言“汉室复兴，顺天应人”，许以高官厚禄。郝昭于城头大笑：“吾事魏至今，但知忠义二字！城中粮草足支一岁，汝等远来疲敝，能奈我何？要战便战，休得多言！”

　　劝降不成，王平知唯有强攻一途。他令士卒伐木制造云梯、冲车，并将从天工院秘密交易、经蜀中工匠彷制改良的数十架“元戎连弩”部署于阵前。这种弩可一次装填十矢，连续击发，虽射程不及大型床弩，但胜在速射，对城头守军压制力极强。

　　三日后，总攻开始。蜀军阵中鼓声震天，连弩率先发威，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扑向城头，压得魏军抬不起头。数十架云梯在盾牌手掩护下，迅速靠上城墙，悍勇的蜀军甲士口衔利刃，冒死攀爬。

　　郝昭临危不乱，待蜀军进入守城器械射程，方一声令下。滚木礌石如雨落下，热油泼洒，火箭随之，城下顿时化作一片火海炼狱。蜀军死伤惨重，云梯多被焚毁或推倒，首次攻势受挫。

　　王平面色沉静，毫不气馁。他令连弩阵地前移，持续压制，同时命工兵连夜挖掘地道，试图从地下突破。郝昭早有防备，在城内挖掘深壕，广置大瓮，令人监听地下动静，发现蜀军地道方位后，便以烟熏、灌水之法破之。

　　双方你来我往，攻防极其惨烈。蜀军凭借连弩之利与高昂士气，多次险些登城，皆被郝昭亲率死士以命相搏，硬生生击退。城墙上下，尸骸枕籍，血流漂杵。蜀军伤亡日增，而陈仓城依旧巍然屹立。

　　王平焦灼万分。他知道，诸葛亮的主力正在祁山与曹真、张合对峙，自己这支奇兵若不能迅速打开局面，整个北伐战略将再次陷入僵局。他一面继续组织敢死队轮番攻击，一面向后方紧急求援，请求增派攻城器械与兵力。

　　祁山前线，诸葛亮亲统的大军与曹真、张合率领的魏军主力，隔着营垒对望，同样陷入了艰苦的拉锯战。

　　魏军凭借地势和营垒，坚守不出。诸葛亮屡次挑战，曹真、张合只是不理。蜀军试图迂回穿插，皆被魏军游骑和预设的障碍所阻。双方小规模接触不断，但谁都无力发动决定性的一击。

　　诸葛亮深知，时间不在自己这边。蜀道运粮艰难，大军久屯于外，国力难支。陈仓方向王平进展不利的消息传来，更让他心中沉重。他寄予厚望的奇兵，被郝昭这枚“钉子”死死绊住。

　　洛阳，魏宫。曹叡同时接到陈仓告急与祁山对峙的战报。

　　“郝昭忠勇，真乃国之干城！”曹叡对郝昭的坚守大加赞赏，立即下诏褒奖，并令其“继续坚守，援兵不日即至”。

　　对于祁山战线，他听从了司马懿先前的建议，严令曹真、张合：“稳守营垒，勿与诸葛亮浪战，待其粮尽自退。可多遣轻骑，袭扰其粮道。”

　　然而，朝中并非没有其他声音。有将领认为，应趁诸葛亮顿兵祁山、陈仓危急之际，从关中或中原抽调一支机动兵力，驰援陈仓，内外夹击，一举歼灭王平所部，彻底粉碎蜀军奇谋。

　　司马懿再次出列反对：“陛下，诸葛亮用兵谨慎，祁山主力未动，必有余力策应陈仓。且北疆‘玄鼎’动向不明，若我大军西调，恐其南下。郝昭能守，便让他守。陈仓多守一日，蜀军便多耗一分国力，诸葛亮便多一分焦躁。待其力竭，再行反击不迟。”

　　曹叡权衡再三，最终仍采纳了司马懿的“疲敌”之策，只令就近的郭淮部注意策应陈仓，并未大举增援。他心中，对北方的顾虑，确实越来越重。

　　建业，吴王府。孙权正为称帝之事与群臣密议（历史上孙权于229年称帝），同时也密切关注着北方的战事。

　　诸葛亮的使者与曹魏的密使，几乎前后脚抵达。蜀使重申联盟抗曹，希望东吴至少在淮南方向施加压力，牵制曹魏兵力。魏使则委婉提出“东和”之议，暗示若孙权暂缓对合肥等地的攻势，待魏解决西线之患，双方或可共商“荆州事宜”。

　　孙权碧眼微眯，不置可否。他令厚待两国使者，却迟迟不作明确答复。

　　这时，从北方海商渠道传来的“风闻”，也送到了他的案头。风闻称，曹魏在与东吴议和的同时，正秘密在寿春、合肥增兵，并加固城防；又有传言说，曹魏重臣中有人提议，待平定西蜀后，当挟大胜之威，水陆并进，一举平定江东，以完成统一。

　　这些消息真伪难辨，却成功地在孙权心中激起了涟漪。他本就多疑，对曹魏毫无信任可言。“共分荆州”？不过是画饼充饥！曹丕、曹叡父子，何曾真正将江东放在平等位置？

　　“子敬，元叹，你等以为如何？”孙权询问心腹。

　　顾雍持重道：“主公，曹魏与蜀汉相争，于我有利。然曹魏势大，不可不防。其议和之言，恐是缓兵之计。蜀汉若败，下一个必是我江东。故，臣以为，可虚与委蛇，暂缓大规模北进，但需加强江防，同时……不妨给诸葛亮一些力所能及的支援，令其能与曹魏多缠斗些时日。”

　　孙权沉吟。他既不愿为诸葛亮火中取栗，消耗自身实力，更不愿坐视曹魏击败蜀汉后变得更强。最终，他做出了看似暧昧实则利己的决定：对曹魏的“东和”不明确拒绝，但要求其先归还部分荆州土地；对蜀汉，口头承诺支持，并允许少量非官方的物资通过民间渠道流入汉中，但绝不公开出兵或提供军械。

　　他的算盘是：让魏蜀继续流血，自己则抓紧时机，完成称帝准备，并巩固内部，待价而沽。

　　当陈仓与祁山的战报、以及江东摇摆的情报传回逐鹿城时，决策堂内平静依旧，甚至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从容。

　　“郝昭善守，名不虚传。王平虽勇，急切难下。”徐庶点评道，“诸葛亮祁山主力被曹真粘住，东西两线皆成僵局。此次北伐，恐又难竟全功。”

　　潘濬则更关注影响：“经此一战，无论结局如何，曹魏西线军力物力消耗必巨。其国内因战事加征的赋税劳役，怨声恐将更甚。此乃我‘南播其种’的良机。”

　　刘圭汇报：“我方通过海商在江东散播的消息，已引起孙权疑虑。其虽未明确表态，但已放缓了与曹魏接触的步伐。另，中原‘稽查司’活动加剧，但我方新的‘故事’传播渠道（通过游方郎中、说书艺人、驿站伙计）已初步建立，更为隐蔽。”

　　荀恽最近忙于新法案细则的修订，此刻也从实务角度提出建议：“据闻蜀军攻城器械仍有不足。我天工院改良的滑轮组、简易吊臂等工巧之术，或可拆解核心原理，通过隐秘途径，‘售予’蜀中工匠，助其提升效率。既延长战事，消耗曹魏，又可获取蜀中特产或矿产作为回报，且不直接介入，不落人口实。”

　　李顺这次没有嚷嚷出兵，而是问道：“府主，曹魏西线吃紧，北疆防御会不会有空子？咱们的骑兵，是不是可以再往前挪一挪，吓唬吓唬他们？”

　　张明远听着众人汇报与建议，心中了然。局势的发展，基本符合他“静观其变，加速内行”的判断。

　　“诸位所言，皆有见地。”他总结道，“当前正是我‘玄鼎’扎实发展的关键窗口期。”

　　他下达具体指令：

　　“第一，技术输出，依荀参议之策，由天工院选定数项可显着提升伐木、运输、土工作业效率的非核心民用技术，经伪装后，通过可靠渠道与蜀中交易。目的并非助其破城，而在延长其作战能力，加剧曹魏消耗。

　　第二，渗透深化，利用曹魏境内因西线战事导致的治理空隙与民怨，加大‘精准投放’力度。‘故事’要更具体，更感人，直指加赋征丁带来的家破人亡。同时，尝试接触那些因战功不显或受排挤的曹魏中下层军官，播撒‘鸟尽弓藏’、‘为何而战’的种子。

　　第三，内部工程，加速推进。新式弩机量产、水力锻锤工坊扩建、通往河套新垦区的主干道路修筑，这三项要务，按《重大项目协作优化条例》，成立专项小组，授予相应权限，限期完成。

　　第四，边境态势，保持‘外紧内松’。巡逻照常，演习照旧，但各军主力转入屯田与深训，厉兵秣马，积蓄力量。告诉将士们，仗有得打，但不是现在。现在要做的，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让我们的家园变得更富足。”

　　陈仓的烽火，映红了两军将士的征衣；祁山的对峙，消耗着两大政权的元气；江东的摇摆，闪烁着投机者的算计。而在北方，在那片相对宁静却充满活力的土地上，“玄鼎”如同一棵深植大地的巨树，在别人战火纷飞之际，悄然将根须向土壤深处更扎进一分，将枝叶向阳光雨露更舒展一寸。它不争一时之烽烟，只图长远之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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