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根基

　　袁绍大将麴义可能西进的消息，如同冬日里第一股南下的寒风，迅速席卷了整个太行山区。紧张与不安开始在黑山军各寨之间蔓延。

　　与主营那边忙着加固关隘、调兵遣将的喧嚣不同，后山的老弱营在张鹿的掌控下，如同一台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以一种迥异于这个时代的方式，高效而沉默地运转起来。

　　张鹿的策略非常清晰：利用信息差和时间差，在大战全面爆发前，尽可能地将潜在危机转化为发展机遇。

　　第一把火，烧在了“军工”上。

　　那座改良竖炉再也没有停歇过，日夜吞吐着火焰与浓烟。在老吴头的带领下，一支小小的工匠队伍被迅速组建起来。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修复破损工具，而是开始尝试 标准化生产。

　　张鹿画出了几种简单却实用的图样：加长了手柄、更适合劈砍的“山寨”版斧头；前段带钩，既能破甲又能勾拽的短矛头；甚至还有一种简化了结构，只需关键部位覆以铁片的简易皮木甲。

　　“少主，这……这甲胄是否太过简陋？”老吴头拿着图样，有些迟疑。在他认知里，甲胄就该是厚重威武的。

　　“吴老，我们的铁料和工时都有限。”张鹿解释道，“这甲不是为了正面硬扛刀劈斧凿，而是为了在流矢和碎石中，给兄弟们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关键部位护住，灵活不减，这就够了。”

　　老吴头恍然大悟，看向张鹿的眼神更加敬佩。少主的想法，总是这般务实而有效。

　　第二把火，烧在了“军训”上。

　　所有登记在册、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丁，包括那些伤愈后留下残疾但还能行动的，都被编入了“护卫队”。张鹿亲自制定了训练计划。

　　没有复杂的阵法演练，只有最基础的三项：

　　闻鼓而进，闻金而退。

　　队列行进，令行禁止。

　　刺、劈、格，每日五百次。

　　训练由王胡子和几名经历过战阵的老兵负责。起初，这些散漫惯了的流民和伤兵极为不适，怨声载道。但在张鹿“训练优异者，每日口粮多加半勺，家属优先安排轻省活计”的明确奖惩制度下，再加上王胡子等人毫不留情的棍棒督促，队伍的纪律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更让王胡子惊讶的是，张鹿特别强调了对“医护队”的扩充和训练。他将记忆中有限的战场急救知识，如压迫止血、骨折固定、伤口清创等，结合这个时代能找到的草药，简化成一套流程，要求所有医护队员必须掌握。

　　“小郎君，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救得过来吗？”一个被选入医护队的妇人怯生生地问。

　　“能多救一个，我们就多一分力量。”张鹿看着她，语气坚定，“记住，在咱们这里，每一条命，都金贵！”

　　这句话，随着黄芪水的蒸汽，悄然浸润了许多人的心。

　　第三把火，也是最为隐秘的一把火，烧在了“情报”与“外交”上。

　　赵二狗和孙小柴被赋予了更重要的任务。他们带着几个精挑细选、机灵可靠的少年，以行商、探亲或是纯粹流民的身份，分批离开了营地。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绘制地图，更要摸清袁军先头部队的动向、规模，以及周边那些在夹缝中求生的小村落的态度。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看和听，不是去打杀。”张鹿在他们出发前反复叮嘱，“遇到袁军，避开。遇到村落，可以尝试用我们多余的盐和工具，换他们的粮食和情报，态度要谦和。我们要让他们知道，黑山军里，也不全是土匪。”

　　与此同时，张鹿开始有意识地在每晚的识字课后，增加了一项内容——谈话。

　　他不再仅仅教“人从众”，而是开始讲述一些浅显的道理，用最直白的故事包装着：

　　“为什么我们辛苦耕种，却吃不饱饭？”

　　“为什么袁绍那些老爷们坐在深宅大院里，却能决定我们的生死？”

　　“如果我们自己团结起来，有了自己的力量，能不能让我们的孩子，不再像我们这样活着？”

　　没有直接的反叛口号，只有引导性的发问。这些话语如同涓涓细流，在寂静的夜里，悄然冲刷着这些人被苦难和麻木冰封的心田。

　　王胡子某天夜里巡视，听到几个结束谈话的工匠蹲在炉边，一边吃着加餐的豆饭，一边低声议论：

　　“小郎君说得在理啊，咱们以前就是一团散沙，活该被欺负。”

　　“可不是，现在咱们有饭吃，有衣穿，还能练本事，这日子，以前哪敢想？”

　　“以后真要有人来打咱们，老子这条命，就卖给小郎君了！”

　　王胡子默然退开，心中波澜起伏。他隐约感觉到，小郎君正在做的，是一件比对抗袁绍、甚至比张燕大帅的事业，更加深远的事情。

　　就在这种外松内紧的氛围中，老弱营以惊人的速度蜕变着。窝棚变得坚固整齐，荒地被开垦出片片菜畦，仓库里开始有了粮食和铁器的储备，更重要的是，一种无形的凝聚力和信念，正在这群被遗弃的人中间滋生、壮大。

　　直到一天傍晚，孙小柴带着一身尘土和焦急，狂奔回营，带来了第一个重大的外部消息：

　　“小郎君！麴义的先锋，已至百里外的黑风隘！刘大头领的人和他们打了一场，败了，死伤上百，正在后撤！溃兵……溃兵正朝着我们这边涌过来！”

　　战争，终于不再只是传闻。

　　张鹿站在营门口，看着远处山道上隐约可见的溃逃身影，眼神锐利如刀。

　　考验，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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