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惊澜

　　杨凤授首、壶关光复的捷报，影响速扩散至整个北疆，乃至中原。

　　在太行山，原本因杨凤叛投而有些摇摆的各寨头领，见到被石灰腌渍、巡示各寨的杨凤首级，再读到张明远那封恩威并施的《告太行旧部书》，无不凛然。一些本就对“大同”理念心存好感，或单纯慑于逐鹿城兵威的小头领，开始陆续派人前往壶关或直接前往河套，表示愿意归附，接受整编。张燕抓住时机，凭借其威望和张明远的支持，开始大刀阔斧地整顿内部，将“议事棚”、“公平分配”等河套经验逐步推行下去，太行山本部的向心力和战斗力，正在悄然恢复。

　　在并州、幽州边境，那些曾“意外”获得过大同府“馈赠”的边军将领，听闻此战结果，心思愈发活络。杨凤八千劲旅，据险而守，竟被大同府一战而灭，主将授首！这实力，已远超寻常边患。再联想到南边朝廷严苛的封锁令和自身清苦的处境，一些人的态度开始变得暧昧，对边境走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暗中与刘圭派出的密探有了更多接触。

　　然而，最大的波澜，却是在许都。

　　丞相府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曹操看着并州刺史高干送来的加急战报，脸色阴沉。他没想到，在自己严密封锁、又策反了杨凤这枚重要棋子的情况下，张明远竟还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整合力量，发动如此凌厉的攻势，并且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杨凤！

　　“八千对八千，野战击溃，阵斩主将，顺势夺关……”曹操手指敲击着案几，声音冷冽，“诸位，看来我们还是小觑了这张明远，小觑了他那套‘大同’邪说蛊惑人心的本事，也小觑了他那新式军械的威力。”

　　程昱沉声道：“丞相，杨凤虽败，却也证明了一张明远已是我心腹大患。其据河套沃土，拥太行险塞，兼收胡汉，更行蛊惑民心之政，若再任其坐大，恐成第二个袁绍，甚至……犹有过之！”

　　郭嘉轻轻咳嗽着，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清明：“丞相，程公所言极是。然，我军新定河北，南有刘表、孙权未平，实不宜再兴大军北上，与张明远决战于坚城之下。且观其用兵，稳扎稳打，深得民心，绝非袁绍之流可比。强攻，恐非上策。”

　　荀彧微微颔首，他神色复杂，既有对张明远“悖逆”行为的忧愤，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其治理能力的审视：“奉孝所言有理。张明远虽立异政，然其目前所为，尚在靖边安民，未公然称制。若我军大举征伐，其必据险死守，更可借此煽动北地民心，言朝廷不容边民自保，于大义有亏。且其新得壶关，气势正盛，锐不可当。”

　　曹操沉默片刻，目光扫过麾下这几位最重要的谋士，最终落在了荀彧身上：“文若，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荀彧整理了一下衣袖，从容道：“丞相，张明远所行之事，迥异千年之制，其心难测。然，其能立足北疆，击退胡虏，整肃内部，亦有其能。彧以为，或可再遣一使，携朝廷正式诏令，前往河套，一则以观其虚实，察其军民之情状；二则，可当面申明朝廷法度，晓以利害，若能使其表面臣服，暂缓兵锋，待丞相平定南方，再图北疆，方为万全之策。”

　　这是典型的荀彧风格，既要维护朝廷纲纪，又要讲究策略，力求稳妥。

　　曹操沉吟不语。他知道荀彧的建议是老成谋国之言，但他内心深处，对张明远那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感到深深的不安和忌惮。这不是一个可以用高官厚禄笼络的军阀，其志恐怕远在割据一方之上。

　　“便依文若之策。”曹操最终做出了决断，“此次，就由文若你亲自为使，持天子节杖，前往河套，会一会这位‘张府主’！”

　　他特意加重了“府主”二字，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彧，领命。”荀彧躬身应道，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郭嘉补充道：“文若兄此行，责任重大。嘉以为，可使团规模稍大，多带随行文吏、观察之士，细细观其城郭、军容、市井、民情。那张明远既然好谈‘大同’，文若兄正可借此机会，与他论一论这‘天下’究竟该如何治理，看看他那套东西，究竟有何依凭！”

　　曹操点头：“奉孝所言甚是。文若，你便代吾，去听听他的‘高论’！”

　　一场没有硝烟，却可能更加惊心动魄的较量，随着曹操的决断，拉开了序幕。荀彧使团的组建，意味着曹操集团对北方的策略，从单纯的军事封锁和内部离间，正式升级到了更高层面的政治与思想交锋。

　　消息很快通过刘圭的渠道，传回了逐鹿城。

　　“荀彧？他亲自来？”陈琛接到密报，吃了一惊。荀文若之名，天下皆知，乃是曹操麾下首席谋士，士林清流的标杆，其分量远非程昱可比。

　　张明远放下手中的一份关于新式水车设计的图样，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又化为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

　　“该来的，总会来。”他缓缓起身，“荀文若……也好。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亲眼看看，我们这条路，到底走得通，还是走不通。也让他，替我们给曹操，给天下士人，带个话。”

　　他看向陈琛，语气坚定：“传令下去，以最高规格，准备迎接荀彧使团。我们要让他们看，就让他们看个明白！从城墙到田垄，从工坊到学堂，从军营到市集，无需遮掩！”

　　“是！”陈琛领命，心中既感压力，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知道，这将是一场决定大同府未来命运的关键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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