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萨尔浒惊天一役

　　万历四十七年，辽东的冬雪比往年更烈，鹅毛大雪连日不歇，将长白山与辽沈平原裹成一片苍茫。赫图阿拉城的议事大厅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努尔哈赤沉凝的脸庞。这位已五十八岁的建州大汗，鬓角虽染霜华，眼神却如寒刃般锐利，手中紧攥着一封从抚顺关送来的急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明廷已任命杨镐为辽东经略，调集九边精锐及朝鲜、叶赫援军，共计二十四万大军，号称四十万，分四路来犯！”努尔哈赤的声音低沉有力，在寂静的大厅内回荡，“北路马林，自开原出，攻我北境；西路杜松，率主力三万，从抚顺关直扑赫图阿拉；南路刘綎，统兵四万，从宽甸进兵；东路李如柏，出清河城，迂回侧击。四路大军，定于三月初二会师赫图阿拉，妄图将我建州一举剿灭！”

　　议事大厅内顿时一片哗然。二十四万大军，这是明廷立国以来对辽东最大规模的用兵，铺天盖地的兵锋，足以让任何部族胆寒。各位牛录额真和固山额真们脸色凝重，交头接耳间难掩焦虑——建州此时能集结的兵力，不过六万余人，与明军相比，兵力悬殊四倍之多。

　　“大汗，明军势大，四路合围，我们不如暂避锋芒，退守长白山深处，待明军粮草不济、士气低落时再伺机反击？”一名部族头领站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怯懦。

　　“此言差矣！”额亦都立刻反驳，“长白山虽险，但粮草匮乏，我们数万大军退守山中，不出一月便会断粮。而且明军一旦占据赫图阿拉，安抚归附部族，我们再想夺回故土，难如登天！”

　　完颜烈也附和道：“额亦都所言极是。明军看似势众，实则四路分兵，战线绵延数百里，粮草补给困难，各部之间难以呼应。我们若能集中兵力，逐个击破，未必没有胜算！”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努尔哈赤，等待着他的决断。努尔哈赤缓缓起身，走到大厅中央的沙盘前——这是范文程按照辽东地形仿制的沙盘，四路明军的进军路线、兵力分布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他伸出手指，沿着明军的路线划过，沉声道：“杨镐此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他以为分四路进军便能让我们顾此失彼，却不知‘兵分四路，则首尾不能相顾’。明军虽多，但长途奔袭，疲惫不堪；我军虽少，却以逸待劳，上下一心。”

　　他猛地一拳砸在沙盘上，语气斩钉截铁：“我意已决！集中所有兵力，采用‘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战法，先破西路杜松主力，再依次歼灭其他三路！”

　　此言一出，大厅内的焦虑之气顿时消散大半。努尔哈赤的坚定与自信，总能给将士们带来无穷的勇气。范文程上前一步，补充道：“大汗英明。西路杜松贪功冒进，已率部提前一日出发，此刻想必已过抚顺关，逼近萨尔浒。我军可连夜急行军，于萨尔浒设伏，打他个措手不及。只要击破杜松主力，其余三路明军必定心惊胆战，不战自乱。”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当即下令：“传我号令！代善、皇太极率两黄旗、两白旗共三万精锐，连夜赶赴萨尔浒，占据有利地形，设下埋伏；额亦都、完颜烈率两红旗、两蓝旗两万兵力，留守赫图阿拉，防备东路李如柏；我亲率一万精锐，作为机动部队，随时支援萨尔浒！各部务必星夜兼程，不得有误！”

　　“遵命！”众将领齐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去，大厅内只剩下急促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的脆响。

　　夜色如墨，大雪纷飞。建州军的将士们身着厚重的铠甲，顶着刺骨的寒风，朝着萨尔浒的方向疾驰。马蹄踏破积雪，留下深深的蹄印，数万大军的行进却异常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军令传递声，彰显着这支军队的纪律严明。努尔哈赤骑着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风雪打在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视线，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前方——那里，将是决定建州命运的战场。

　　萨尔浒位于抚顺关以东，浑河与苏子河交汇处，地势险要，群山环绕，中间是一片开阔的谷地，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代善和皇太极率军抵达后，立刻按照努尔哈赤的部署，将三万精锐埋伏在谷地两侧的山林中，将士们身披白色的伪装，趴在厚厚的积雪里，屏住呼衣，等待着明军的到来。

　　次日清晨，杜松率领的西路明军果然如期而至。这位号称“杜太师”的明将，性格暴躁，急于建功，为了抢得头功，他竟不顾大军疲惫，率领三万主力轻装急进，率先抵达萨尔浒谷地。明军将士们长途奔袭，早已饥寒交迫，看到谷地平坦开阔，便纷纷放下兵器，就地休息，生火取暖，丝毫没有察觉到隐藏在山林中的杀机。

　　“将军，此地地势险要，恐有埋伏，不如先派人探查一番？”一名副将上前劝阻。

　　杜松不屑地冷哼一声：“不过是些蛮夷草寇，能有什么埋伏？我大军一到，他们早该吓得望风而逃了。传令下去，抓紧时间休息，午后继续进军，直捣赫图阿拉，活捉努尔哈赤！”

　　副将还想再劝，却被杜松挥手喝退。明军将士们见状，也放松了警惕，有的围坐在火堆旁取暖，有的拿出干粮充饥，有的甚至开始嬉笑打闹，整个谷地一片混乱。

　　埋伏在山林中的建州军将士们，看着下方毫无防备的明军，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代善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目光投向皇太极，两人眼神交汇，同时点了点头。

　　“放箭！”

　　随着代善一声令下，山林中顿时箭如雨下，密集的羽箭如流星般射向谷地中的明军。明军将士们毫无防备，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埋伏！快拿兵器！”

　　“不好，是建州军！”

　　混乱之中，杜松也被惊醒，他拔出腰间的佩剑，高声喊道：“慌什么！集结队伍，迎战！”

　　可此时的明军早已乱作一团，士兵们四处逃窜，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建州军将士们从山林中冲了出来，如猛虎下山般扑向明军，刀光剑影中，明军士兵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杜松虽然勇猛，却也无法挽回败局。他率领亲信部队奋力抵抗，想要冲出重围，却被建州军层层包围。代善和皇太极亲自率军冲杀，与杜松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杜松连杀数名建州士兵，却也身中数箭，最终力竭而亡，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场伏击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中午。三万西路明军，除了少数人侥幸逃脱外，其余全部被歼灭，建州军缴获了大量的兵器、马匹和粮草。当努尔哈赤率领机动部队赶到时，看到的已是一片狼藉的战场，雪地中遍布明军的尸体，建州军将士们正忙着清理战场。

　　“大汗，杜松已死，西路明军全军覆没！”代善上前禀报，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眼中却没有丝毫松懈：“好！西路已破，立刻集结兵力，驰援北路！马林的北路军此刻想必已逼近尚间崖，我们必须赶在他与其他两路会合前，将其击破！”

　　建州军将士们来不及休息，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尚间崖的方向进发。连续作战的疲惫，在胜利的鼓舞和复仇的决心下，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北路明军将领马林，性格懦弱，行事谨慎。他得知杜松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贸然前进，而是在尚间崖扎下营寨，挖掘壕沟，布置火器，想要坚守待援。他将军队分为三部，分别驻守在尚间崖、斐芬山和斡珲鄂谟，互为犄角，妄图抵御建州军的进攻。

　　努尔哈赤率领五万建州军抵达尚间崖后，立刻对明军的部署进行了观察。他发现明军虽然布阵严密，但各部之间距离过远，难以相互支援，而且马林胆小怕事，军心涣散，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传我号令！皇太极率一万兵力，进攻斐芬山的明军；代善率两万兵力，进攻斡珲鄂谟的明军；我亲率两万兵力，攻打尚间崖的马林主力！务必在黄昏前，将北路明军全部歼灭！”

　　命令下达后，建州军立刻展开进攻。尚间崖的明军看到建州军如潮水般涌来，顿时吓得惊慌失措。马林虽然下令抵抗，但明军士兵们早已士气低落，根本无法抵挡建州军的猛攻。建州军将士们奋勇冲锋，攻破了明军的壕沟，冲入营寨，与明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斐芬山和斡珲鄂谟的明军，看到尚间崖被攻，想要出兵增援，却被皇太极和代善率领的建州军死死缠住。皇太极身先士卒，率领士兵们奋勇杀敌，很快就攻破了斐芬山的明军营寨；代善也不甘示弱，率领两万兵力，一举击溃了斡珲鄂谟的明军。

　　三路明军被逐个击破，马林见大势已去，率领少数亲信趁乱逃脱，其余北路明军全部被歼灭。尚间崖一战，建州军再次大获全胜，缴获了大量的火器和粮草，军威大振。

　　连续击破西路和北路明军后，建州军将士们虽然疲惫，但士气却空前高涨。努尔哈赤没有给将士们过多的休息时间，他知道，南路的刘綎和东路的李如柏还在进军途中，必须尽快回师，将其歼灭，否则一旦让他们会合，后果不堪设想。

　　刘綎率领的南路明军，是四路明军中战斗力较强的一支。刘綎号称“刘大刀”，武艺高强，久经沙场，麾下有不少久经战阵的老兵，还有朝鲜援军配合。他并不知道西路和北路明军已经全军覆没，依旧按照原定计划，朝着赫图阿拉进军。

　　努尔哈赤得知刘綎的进军路线后，心生一计。他下令将杜松的旗帜和铠甲找来，让一名与杜松身形相似的士兵穿上，冒充杜松的信使，前往刘綎军中，谎称西路明军已逼近赫图阿拉，邀请刘綎加快进军速度，会师攻城。

　　刘綎果然中计。他本就急于建功，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下令加快行军速度，日夜兼程，朝着赫图阿拉方向赶来。他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一步步走进了努尔哈赤设下的陷阱。

　　努尔哈赤率领五万建州军，在刘綎必经的阿布达里冈设下埋伏。阿布达里冈地势险峻，山路狭窄，两侧是陡峭的山崖，正是伏击的绝佳之地。建州军将士们再次披上白色的伪装，埋伏在山崖两侧，等待着明军的到来。

　　数日之后，刘綎率领四万明军和一万朝鲜援军，果然进入了阿布达里冈的山谷。明军将士们长途奔袭，疲惫不堪，队伍拉得很长，首尾不能相顾。

　　“放箭！”

　　随着努尔哈赤一声令下，山崖两侧的建州军将士们纷纷放箭，密集的羽箭如雨点般射向明军。同时，滚石、檑木从山崖上滚落，砸向明军的队伍。

　　明军猝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队伍瞬间陷入混乱。刘綎虽然勇猛，却也无法在狭窄的山谷中组织有效的抵抗。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奋力砍杀，想要冲出重围，却被建州军层层包围。

　　建州军将士们奋勇冲锋，与明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山谷中刀光剑影，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刘綎身中数箭，依旧顽强抵抗，最终力竭而亡，倒在了血泊之中。

　　朝鲜援军见明军大败，吓得纷纷放下兵器，向建州军投降。四万南路明军，除了少数人逃脱外，其余全部被歼灭。阿布达里冈一战，建州军再次大获全胜。

　　此时，只剩下东路的李如柏率领的明军。李如柏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儿子，性格怯懦，毫无军事才能。他得知西路、北路、南路明军全部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下令撤军，沿着原路仓皇逃窜。

　　努尔哈赤得知李如柏撤军的消息后，下令额亦都率领一万兵力，追击李如柏。李如柏的明军早已军心涣散，一路丢盔弃甲，狼狈逃窜。额亦都率领建州军一路追击，斩杀明军数千人，缴获了大量的物资。李如柏侥幸逃脱，回到清河城后，因兵败被朝廷问罪，最终自杀身亡。

　　萨尔浒之战，从三月初二开始，到三月初五结束，历时四天。建州军以六万兵力，击败了明廷二十四万大军，歼灭明军十余万人，缴获了不计其数的兵器、马匹、粮草和物资。这场战役，是中国古代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经典案例，也是大清帝国龙兴之路上的关键一役。

　　消息传回赫图阿拉城，族人们欢欣鼓舞，载歌载舞，庆祝这场决定性的胜利。建州的威名，彻底传遍了整个辽东，甚至传遍了中原。明廷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再也无力组织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来围剿建州；叶赫部见建州军如此勇猛，吓得不敢再与建州为敌，只能龟缩在自己的疆域内；周边的部族纷纷遣使归附，建州的势力空前强大。

　　努尔哈赤站在赫图阿拉城的箭楼上，望着城下欢庆胜利的族人，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了十三副遗甲起兵时的艰难，想起了祖父和父亲在古勒城的惨死，想起了这些年经历的无数次战斗。如今，他终于击败了最强大的敌人，为建州的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祖父，父亲，孙儿做到了！”努尔哈赤对着天空喃喃自语，“明廷的大军被我们击败了，我们建州再也不会被人肆意欺凌了。孙儿会继续努力，统一女真各部，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让先祖的荣光得以延续，让所有族人都能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风雪渐渐停歇，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赫图阿拉城的每一寸土地上。这座曾经的小村寨，如今已经成为了辽东大地的中心，成为了大清帝国的摇篮。萨尔浒的惊天一役，不仅改变了建州的命运，也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走向。

　　努尔哈赤知道，萨尔浒之战的胜利，只是他大业的一个开端。接下来，他要乘胜追击，夺取辽沈平原，统一女真各部，最终挥师南下，问鼎中原。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辽东大地的上空酝酿，即将席卷整个中国。

　　而此时的明廷，早已没了往日的天朝上国气象。萨尔浒之战的惨败，让朝廷上下震动不已，党争更加激烈，朝政更加腐败。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来自建州的“蛮夷”头领，已经成为了明廷最可怕的敌人。但此时的他们，已经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建州的势力日益强大，一步步走向覆灭的深渊。

　　萨尔浒的雪，渐渐融化，滋润着这片浸染了鲜血的土地。而建州的崛起之路，才刚刚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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