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替身暴露危机

　　金銮殿的冰鉴早化了三巡，七十二盏鎏金鹤灯将暑气蒸成粘稠的雾。春桃跪坐在赤焰地毯上，金丝绣的百鸟朝凤纹硌得膝盖生疼。西域进贡的猩红毯子吸足了热气，像块烧红的铁板烙着命妇们的华服。她偷偷把掌心贴在冰凉的鎏金酒盏上，七翟冠的流苏随着呼吸轻颤，坠得鬓角生疼。

　　三日前那个暴雨夜，她亲眼看见三皇子府的密探像鬣狗般刨开御膳房的地砖。那本泛着霉斑的旧账册被挖出来时，封皮还粘着二十年前的油渍。此刻账册就摆在太后案头，墨迹里爬满阴谋的蚁群。

　　春桃姑娘当年好手段啊。右侧席间突然飘来一句，尚书夫人摇着孔雀羽扇，扇坠的翡翠貔貅正对着她心口，一个通房丫头，竟能瞒天过海...话音未落，柳清羽的茶盖轻轻一磕，白玉相击的脆响惊飞了后半句毒汁。

　　春桃盯着盏中晃动的葡萄酿，琥珀色的酒液里浮着个扭曲的自己——绛红织金云纹朝服，鸾鸟补子，俨然正二品诰命。

　　殿角更漏滴到酉时三刻，三皇子突然离席。他今日特意着了月白蟒袍，玉带悬着鎏金香球，走动时洒落一路龙涎香。春桃闻着这御赐的香气，想起昨夜柳清羽抚过她发抖的指尖：三皇子熏香必用龙涎，你且记住——香愈浓时，杀心愈重。

　　儿臣请献寿礼。三皇子击掌的瞬间，春桃看见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是二皇子生母的遗物。两名紫衣内侍抬上的檀木箱，分明是刑部存死囚卷宗的制式。箱盖掀开时，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永熙十九年七月初三，婢春桃承恩有孕...三皇子的声音像毒蛇游过殿柱，而当日太医院记档，柳王妃正值月事！最后一字突然拔高，惊得太后腕上的佛珠啪地断裂，檀木珠子滚满丹墀。

　　春桃的指甲掐进掌心。真正的秘密比这可怕百倍，这些往事如今都凝成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把织金马面裙浸得冰凉。

　　三皇子突然逼近，香球几乎撞上她鼻尖：春桃夫人可知，混淆天家血脉该当何罪？他袖中滑出半页残纸，露出滴血验亲四个朱砂字。春桃突然想起离府时，那明悄悄塞给她的小瓷瓶——里头龙血可融万水。

　　哀家记得...太后的护甲划过账册，在二字上刮出刺耳声响，当年先帝曾疑过此事。老妇人浑浊的眼珠突然盯住柳清羽，柳王妃，你可有话说？

　　满殿目光顿时化作尖针。春桃看见柳清羽广袖下的手按上了腰间玉带——那里缠着软剑，也藏着龙鳞令。就在他指尖微动的刹那，殿顶传来琉璃瓦碎裂的脆响。

　　那明的龙吟像从九霄云外落下，震得鹤灯金焰齐齐矮了三分。百官抬头时，百丈龙影正盘绕在藻井的蟠龙柱间。这不是寻常幻术，而是那明用千年道行凝出的元神显化——龙角抵着东梁，龙尾扫过西楹，每一片黑鳞都浮动着上古符咒。

　　陈氏子嗣，承天受命。龙口吐出的真言化作金粉簌簌飘落。春桃突然发现自己的七翟冠变得滚烫，冠顶那颗被当做装饰的东珠，此刻正与龙吟共鸣着迸发青光——这是柳清羽十年前就埋下的后手。

　　三皇子踉跄后退时撞翻了鹤灯，火油泼在赤焰地毯上，金丝绣的凤凰顿时浴火重生。龙影喷出的金雾却比火更快，账册燃烧的蓝焰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有人在这些纸张上施过傀儡术！太后见状突然厉喝：拦住三殿下！原来老妇人终于看清，火焰映照下，三皇子袖口露出半截操控傀儡的银丝。

　　那明的龙尾轻轻一扫，殿顶突然落下潇潇雨幕。这不是普通的雨，而是北海深渊的玄冥真水，浇灭了火焰却不伤绸缎分毫。雨水中浮动的龙气将三皇子逼到殿角，他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龙吟震碎的不是他的声带，而是藏在舌下的传音蛊。

　　真龙显圣啊！老丞相突然扑倒在地，他的玉笏映出惊人一幕：燃烧的灰烬组成了新的文字——永熙十九年天象录。原来那明早将真正的皇室密档藏于龙息，此刻借火显形：当年陈霁出生时，钦天监分明记录着青龙绕梁的吉兆。

　　春桃的泪水终于砸在金砖上。她听见柳清羽在她耳边轻声道：哭响些。于是二十年积压的委屈决堤而出，她伏地痛哭的姿势恰好让后颈露出——那里有枚淡金色的龙鳞胎记，正与殿顶龙影辉映。这是那明当年用精血为她烙下的护身符，此刻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太后颤巍巍下阶扶她时，春桃嗅到老妇人袖中藏着的鸠毒味道突然散了。好孩子...太后亲手为她正了正七翟冠，这些年委屈你了。这话明着是抚慰，暗里却是认下了身份。春桃知道，从此刻起，她再不是任人拿捏的婢女，而是载入玉牒的世子生母。

　　子时的更鼓传来时，柳清羽正站在汉白玉阶上望着星象。春桃裹着他的玄狐大氅，发现内衬绣满了避毒符。那明缩成小蛇大小盘在她腕上，龙鳞还残留着施法的余温。

　　三皇子活不过立秋。柳清羽突然说。春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紫微垣旁有颗星正在坍缩——那明方才的龙息里，藏着诛心的毒。宫墙阴影里突然闪过一道银光，是太子府的暗卫在清理三皇子的残余势力。

　　春桃摸着腕间小龙，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当时柳清羽也是这样站在阶上，身后是在血泊中分娩的她。不同的是，今夜星河璀璨，而当年只有无尽的风雪。

　　回府吧。柳清羽解下腰间玉佩系在她绦带上——这是云渊州主的信物。春桃在玉佩翻转时看见背面新刻的小字：如吾亲临。

　　远处传来宫门落锁的闷响，像一记沉重的句号。那明突然仰头喷出朵金色烟花，在夜空绽开成青龙逐月的图案。这是信号，也是宣告——属于他们的时代，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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