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孪生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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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三十里,寒鸦岭。岭旧名“望京”,因能俯瞰帝阙,后遭山火,林木焦枯,遂成荒坡。坡顶有破庙,匾题“灵官”二字,漆剥落尽,只剩铁钉锈痕。大雪连宵,庙门半倒,风卷碎雪穿堂而过,吹得殿中枯草簌簌。
宋菀策马而至时,恰闻一声低哑呻吟——似幼兽濒死,又似人语。
她勒缰,翻身下马。狐氅翻飞,露出内里绯红劲装,像一簇骤然闯入的火焰。
庙内,泥塑灵官只剩半边脸,断口处积满雪沫。像下,蜷着一个少年——看着像十六七岁,衣袍褴褛,血迹自肩胛蜿蜒,已凝成冰凌。他长发披散,唇色惨白,却仍死死攥着一截断木,指节破裂。
宋菀蹲身,两指探他颈脉。脉息微弱,却急如鼓点,显是失血又寒极。
“救我……”少年掀眼,瞳仁乌黑,带着将散的雾气,声音沙哑,“阿姐……”
阿姐?
宋菀指尖微顿。她确定从未见过此人,可那声称呼仿佛天生该落在她耳里。
小六在识海小声叭叭:【那明,这人长得……和萧凛好像!眉眼像刀刻的翻版,只是线条更少年!】
宋菀凝神细看——
眉骨棱朗,鼻梁挺直,唇薄而色淡,与萧凛如出一辙;只是下颌线条尚未完全硬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弧度。
她心中电转,已有计较。撕下袍角,扎紧少年肩口伤处,又将狐氅裹在他身上,打横抱起。
少年极轻,骨头仿佛被风雪蛀空。昏迷前,他喃喃一句:“阿姐……别丢下我。”
宋菀胸口被那声音撞得微疼,却无暇细究,抱着人出了破庙。
三丈外,一株老槐后,萧凛负手而立。
他未着官服,只穿玄青短打,肩积薄雪,显然已立片刻。男人眸色深得像两口冷井,倒映着破庙前的情景——宋菀俯身,将那少年护在怀里,动作温柔而急切。
他指腹摩挲着腰间剑柄,杀意一闪而逝,最终却只是冷眼旁观,未上前一步。
回程马车中,炭火微红。
少年被安置在软榻,宋菀用温水化开他肩头血痂,敷上金创药。刀口极深,几乎见骨,却偏了寸许,未伤及要害。她指尖轻触,感到肌肤下滚烫——高热已起。
小六扫描:【多处软组织裂伤,左肩刀伤入肌,风寒 失血,需尽快退热……等等!那明,他左上臂有胎记?】
宋菀已看到——
少年左臂外侧,一片暗红“龙纹”自肩延至肘弯,似鳞非鳞,似焰非焰,线条夭矫,竟与萧凛佩剑“断玉”剑脊上的蟠龙纹分毫不差。
她心头骤跳。
萧氏龙纹,乃先帝御赐,当朝唯萧凛一人得刻于剑;而少年肌肤上竟天生带着同款图样——孪生!且是皇家暗纹!
小六倒吸凉气:【孪生遗孤?萧凛从未提过自己还有弟弟……皇家密辛啊!】
宋菀想起萧凛偶尔露出的旧疤,位置与少年刀伤几乎对应;又想起他谈及身世时的讳莫如深。她隐约摸到一条线——
先帝晚年,西宫贵妃有孕,传闻诞下双胎,却暴病而亡,皇子只存其一。若眼前少年真是当年“已死”的另一个孩子,那么萧凛如今的地位、兵权、甚至太后与沈后的态度,都将被彻底颠覆。
少年在昏迷中仍蹙眉,干裂唇瓣又唤:“阿姐……”
宋菀回神,取帕子沾水,润他唇角,声音低而稳:“别怕,阿姐在。”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顺口答应,只觉得那声称呼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胸腔里某个早已冻住的角落。
马车将至千岁府,车帘却被人自外掀起。
萧凛立身雪中,肩头积了一层白,不知等了多久。他目光落在少年脸上,一寸寸梭巡,像刀尖贴着骨,却未发一言。
宋菀先开口:“我捡的。”
萧凛抬眼,眸色深得可怕:“可知是谁?”
“知道。”宋菀平静回视,“你的弟弟。”
风雪骤紧,吹得车帘猎猎作响。萧凛指骨微响,最终却只伸手,将少年打横抱起,转身踏入府门。
一路穿廊过院,他把人安置在西厢暖阁,屏退左右,才看向宋菀。
“他不能活。”男人声音极低,像雪下压着的冰河。
宋菀心头一凛,挡在榻前:“你要弑亲?”
萧凛指腹摩挲剑柄,指背青筋隐现:“他活着,我便得死。太后、沈后、甚至皇帝,都会借他之手,将我碎尸万段。”
宋菀冷笑,袖中滑出短刃,刀尖直指他胸口:“那便先杀我。”
两人对峙,寒气四溢。
良久,萧凛忽地低笑,笑声里带着疲惫与自嘲:“你为了他,与我拔刀?”
宋菀刀尖未偏:“我为了真相。他若该死,也当死个明白,而不是糊里糊涂丧在你剑下。”
男人垂眸,目光落在她握刀的手——指节因用力泛白,却稳如磐石。
他伸手,两指夹住刀背,缓缓推开:“好,我给他三日。三日后,若他想起自己是谁,再来决定生死。”
更深漏断,西厢只留一盏琉璃灯。
少年高热稍退,睫毛仍湿漉漉,昏沉中抓住宋菀指尖,喃喃:“阿姐……别走。”
宋菀坐在榻侧,任他握着,另一只手以银匙喂药。
药汁苦极,少年却睁眼,冲她虚弱一笑:“阿姐,我梦见……有人喊我阿冽。”
“阿冽?”宋菀心头微跳,“你记得自己名字?”
少年蹙眉,似在竭力回忆,最终只摇头:“不记得……只觉阿冽是我,我便是阿冽。”
灯光下,他眸子乌黑澄澈,像被雪洗过的琉璃,倒映着宋菀的影子,满满当当。
宋菀忽然伸手,覆在他额上,声音轻而坚定:“那就叫阿冽。萧——阿——冽。”
窗外,雪色反射微光,照出廊下立着的一道黑影。
萧凛负手而立,指间攥着那枚本该送出的药丸——剧毒,入喉即亡。
他听着屋内低语,指背青筋凸起,最终却收拢五指,将药丸捏成碎粉。
雪粉从指缝洒落,被风一卷,散入夜色。
他抬眼,眸中杀意褪成一片晦涩的深潭,倒映着窗内并肩的剪影——
一灯如豆,两人成双,像极了他从未拥有过的“家”。
天将亮,雪停。
宋菀推门而出,见萧凛独立阶下,玄袍被霜雪染成淡青。
她走下石阶,站定在他面前,伸手拂去他肩头落雪。
“三日期限,我记下了。”她道,“但阿冽若少一根头发,我会让整座皇城知道——九千岁也有软肋。”
萧凛低眸,忽地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力道极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声音却轻得只有彼此能听见:
“软肋已在此,何惧天下知。”
雪色苍茫,晨光微熹。
远处钟声响起,九九八十一响,震得檐角冰棱簌簌而落——
那是皇城最忌讳的“惊龙钟”,非大变不动。
宋菀抬眼,与萧凛对视,均在彼此眸中看见同一句话:
三日之后,天将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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