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太后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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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和十九年腊月初九,雪落无声。慈宁宫晨钟未响,内侍撞开寝殿,只见太后仰面卧榻,唇色乌青,指节蜷曲,仿佛欲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一缕冷香。锦被整齐,无挣扎痕迹,像一尊被夜神突然按停的佛。

  消息传入紫宸殿,女帝手中朱笔“啪”一声断成两截。她未语,起身便走,玄袍下摆扫翻案上奏折,朱砂洒地,像一串细碎血珠。

  慈宁宫旋即被封。姬长渊亲守灵前,三日不眠,不食。灯影下,她面色冷白,眼底却燃着两簇幽火,内侍跪请歇息,被她以目光逼退。第四日卯正,她终于起身,脚步虚浮,却拒绝搀扶,独自步入太后寝殿——那里,一切维持原样,连枕上折痕都不许动。

  内侍细搜,于太后枕下寻到半幅未绣完的鹤氅——白缎为底,鹤羽用银线挑成,羽端却凌乱,针脚歪斜,可见绣者目力已衰。最下角,一线朱红收尾,像未写完的句号。

  女帝指尖抚过那抹朱线,良久,无声落泪。泪砸在鹤羽,瞬间化开,像雪上一点烫痕。她转身,将鹤氅披在江栖鹤肩头,声音轻得像怕惊动死者:“母后其实早就默许了,她只盼我们留她一个身后名。”

  江栖鹤垂眸,鹤氅带着陈年檀香与药味,像一双枯手,轻轻搭在他颈侧。他忽然跪地,额头重重叩在青砖,“咚”一声,血沿眉骨滑下,滴在鹤羽,红白刺目。

  当夜,雪停,月光冷白。江栖鹤独入慈宁宫,灵帷无风自荡,长明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壁上,弯成一张拉满的弓。他叩首三,起身,目光落在太后牌位后——那里,露出一角黄绫。

  取出,是一封血书,字迹歪斜,却力透纸背:

  “鹤卿,渊儿自幼缺爱,你既给了她,便别再拿走。本宫以死替她赎罪,望你护她到底。——裴氏绝笔”

  血已干,呈暗褐色,却仍散着微腥。江栖鹤握书,指颤,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像要攥碎那纸,又像被那纸攥碎。他忽然俯身,干呕出声,却只吐出酸水,泪却止不住滚落,砸在“绝笔”二字,晕开一片模糊。

  殿外廊下,女帝倚栏而立,雪覆肩头,像一座被遗忘的冰雕。听见脚步声,她回头,指尖递来一枚同心结——青丝与白发交缠,打成死扣,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母后说,她要把我们绑到下一世。”她声音哑,却带着笑,泪悬于睫,迟迟不落。

  江栖鹤伸手,却在触及同心结时一顿——他袖中,还藏着那半幅血书,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得他指骨生疼。他终是接过同心结,指尖与她相触,冷热交攻,像两柄即将交错的剑,锋刃向雪,剑柄向火。

  雪落,两人并肩,看白色覆盖宫墙,却各怀鬼胎——

  一个知母后为自己而死,一个知毒是自己所下。

  更鼓五声,天将破晓。女帝先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先生,母后走得太突然,朕……只剩你了。”

  江栖鹤侧目,看她睫毛上凝着冰晶,像随时会碎。他喉头滚动,终只化作一声叹息,抬手,拂去她肩积雪,掌心在那一瞬,触到她颈侧脉搏——跳动急促,带着帝王的力度,也带着孤儿的惶恐。

  他忽然想:若此刻说出真相,她会不会连这最后一根浮木也折断?念头一闪,便被他自己掐灭——他不敢赌,更不忍赌。

  “臣在。”他开口,声音哑得不成调,“臣会护陛下周全。”

  雪更大,像要为这座皇城盖上一层新被,掩去所有血迹与泪痕。两人并肩回宫,脚印在雪地上拖出两条长长的线,一条深,一条浅,像两道无法交叠的命轨,却固执地并肩而行。

  而慈宁宫深处,那幅未绣完的鹤氅仍覆在太后灵前,鹤羽被雪光映得发亮,像要冲破白缎,飞向夜空,却终究被一针一线,死死钉在原地——

  像他们,被真相与谎言,钉在无法回头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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