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老太太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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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傍晚,雪后的北京像被塞进一块巨大的冰柜。胡同口的红绿灯交替闪烁,却压不过天边那层蟹壳青的寒光。林知秋裹着黑色羽绒服,光头被冷风吹得发麻,却顾不上买帽子——系统留给她的倒计时只剩最后十小时,她必须在子时前赶到苹果园地铁,完成那场“归位”仪式。走过马路时,她下意识回头,看见老太太正跟在她身后十步远,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手里提着那只铝制饭盒,脚下一双布鞋,踩在雪水里“滋啦”作响。她心头一暖,停下脚步等老人。老太太却挥手,示意她先走,嘴里用极轻的满语念叨:
“Hūwaliyasun be nakūra.”(别让伪血再往前。)
林知秋没听清,刚想回头问,绿灯开始闪烁。她抬脚走向斑马线,右肩箭疤突然剧痛——像被隐形的手攥住,往体外猛扯。她踉跄半步,耳边传来“嗖”地一声破空风响——
一辆外卖电动车闯红灯,车速飞快,轮胎碾过积雪,像一条失控的蟒蛇,直直朝她撞来。
她僵在原地,时间被拉成慢动作:雪粒扬起、车灯刺眼、外卖箱摇晃、司机惊恐的脸……然后,一道蓝灰色影子从侧面扑来,用力撞开她——
“砰!”
人体与金属相撞的闷响,像钝刀剁在冻肉上。林知秋摔在雪地里,掌心被粗盐般的雪粒磨出血痕,却感觉不到疼。她回头——
老太太躺在两米外,铝制饭盒滚到路中央,盒盖弹开,里面滚出一截白色蜡烛、一只反刻龙钮小玉玺,还有——
她自己的照片。
黑白证件照,约莫十七八岁,长发及腰,眼神懵懂,像被谁从旧档案里撕下来的。照片边缘焦黑,像被火烤过,却又被小心抚平。
电动车司机摔在一旁,顾不得自己,惊恐大喊:“奶奶!奶奶!”
老太太却睁开眼,先看的不是司机,也不是天空,而是林知秋。她嘴唇蠕动,发出极轻的声音,像一条细线,穿过车笛、穿过风雪、穿过十年空白,准确无误地钻进林知秋耳膜——
“别让大清的鬼,进不了自家的坟。”
满语。
林知秋连滚带爬扑过去,跪在雪水里,去扶老人肩膀。掌心触到的一瞬,她就知道——完了。老太太的身体轻得像一捆干柴,肋骨在皮肤下折断,发出细微“咔嚓”,像枯枝被雪压断。
血从老人嘴角涌出,颜色却异常鲜艳,带着一点金粉,在雪地绽开一朵小小的、暗红的花。她抬手,去抓林知秋手腕,指甲里满是泥土,就像刚从地底爬上来。
“奶奶……”林知秋声音劈叉,喉咙被冰碴塞住,“您撑住,我叫救护车!”
老太太却摇头,手指在她掌心写下一个满文单词,血做墨,皮肤做纸——
“baitbure”(使命)
写完,她整个人像被抽掉最后一丝气,瞳孔开始扩散,却死死盯着林知秋,像在看一口看不见的井。
救护车鸣笛赶来,医护人员做心肺复苏,电极板贴上胸口,充电——
“砰!”
老人身体弹起,又落下,心电图仍是直线。雪落在她脸上,瞬间融化,像替她把泪提前流干。林知秋跪在雪水里,光头被冷风吹得发麻,却感觉不到冷,只觉胸口被谁塞进一块烧红的炭,呼吸都带着焦糊味。
医生宣布死亡时间:18:47。
林知秋突然俯身,抱住老人,额头抵在老人额头,像要把自己体内的温度全部渡过去。她听见自己心脏,咚、咚、咚,像更鼓,又像丧钟。她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满语单词自己从喉咙滚出:
“a……”(奶奶……)
音节一出,她眼泪终于决堤——却不是透明液体,而是金色,像融化的铜水,滚烫,落在雪地,发出“滋啦”一声响。
第一滴金色眼泪滚落,在空中迅速凝固,落地成一枚小小铜铃,龙纹,指甲盖大,却发出“叮——”一声脆响,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回声。
第二滴、第三滴……每一滴都凝固,都成铃,都发声。医护人员愣住,像被按了暂停键。雪地里,瞬间出现七枚铜铃,排成一条弧线,龙纹统一朝北,像给地府指路。
林知秋却毫无察觉,她只觉胸口那块烧红的炭被眼泪一点点浇灭,变成滚烫的灰。她抱紧老人,哭声卡在喉咙,变成满语句子,像有人借她嘴,念给地下的耳朵:
“Suwe be aliha baitbure be nakūra!”(你们休想夺走我肩负的使命!)
话音落下,七枚铜铃同时发出“叮——”一声长响,像七口钟同时被敲响。铃声里,老人嘴角那朵暗红花忽然绽放——血顺着下巴滴落,却在空中迅速凝固,变成第八枚铜铃,比前七枚都大,龙纹朝下,反刻——
与母亲给她的那方反刻玉玺,如出一辙。
医护人员终于回神,想把她拉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铃声像一根无形的绳子,把所有人绑在原地。雪不再落,风不再吹,世界被按下静音键,只剩铃声在空气里来回撞,像找出口。
林知秋低头,看第八枚铜铃——
龙纹凹陷处,刻着一行极细的满文,她却一眼认出:阿克敦。
她的名字,他的名,被同一滴血铸进铜铃,像被历史按在一起的手印。
她伸手,去碰那枚铃,指尖刚触及,铃身却自己裂开,分成两半,一半滚到她掌心,一半滚到老人胸口,像完成一场交接。裂口处,掉出一粒细小金粉,落在老人唇上,像给死者点了一颗朱砂痣。
铃声戛然而止,世界恢复声音:风、雪、车笛、人声,像被谁突然扭大音量。医护人员冲上来,把她从尸体旁拉开,她却不挣扎,只怔怔看着掌心那半枚铜铃——
龙纹朝内,满文朝外,像一块被掰开的骨。
派出所做笔录,她语无伦次,只反复一句:“她是替我死的。”民警面面相觑,监控却显示——
老太太确实扑过来推开了她,电动车司机车速53,闯红灯全责。
监控里,老人被撞飞瞬间,嘴里喊出一句满语,声音被车笛盖过,读唇专家也无法翻译。只有林知秋知道,那是:
“Hūwaliyasun be nakūra!”(别让伪血再往前!)
笔录结束,民警递给她一份《死亡确认书》,她却签不下名字——
笔尖在纸上颤抖,写出来的不是“林知秋”,而是“胤禛雪”。她猛地扔笔,抱头蹲地,像被谁当头一棒。
凌晨两点,她回到胡同。院门虚掩,老太太屋里亮着一盏煤油灯,灯芯燃得极高,像等主人回家。她推门,屋里空得能听见回声,却在门槛上,看见一排铜铃——
七枚小,一枚半裂,龙纹统一朝北,像给地府指路。
她跪下去,把八枚铜铃并排摆好,额头抵地,终于哭出声音。哭声卡在喉咙,变成满语,像有人借她嘴,念给地下的耳朵:
“Suwe be aliha baitbure be nakūra!”(你们休想夺走我肩负的使命!)
话音落下,八枚铜铃同时发出“叮——”一声长响,像八口钟同时被敲响。铃声里,她眼泪再次决堤——金色,滚烫,落地成铃,却再没凝固,而是迅速渗入地砖,像被大地喝掉。
铃声停止,世界安静。她抬头,看镜子——
镜中人却长发及腰,穿石青色旗装,对她笑,唇形无声:
“别忘了,第八枚,是阿克敦。”
她抬手,摸自己光头,指尖触到一粒金粉,细小却闪。她轻轻吹了口气,金粉飞起,在空中迅速聚拢,排成最后一行满文——
“旗魂未冷。”
然后,风一吹,散了。
窗外,雪停了,月亮从云缝探出,月光落在八枚铜铃上,反射出幽绿的光,像给地宫指路的灯。她跪在地上,把半枚裂铃贴近心口,轻声喊出一个名字:
“阿克敦。”
铜铃回应她,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同时张开无数张嘴唇: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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