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才人·医女·教书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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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观十二年·仲夏

  太极宫西南角,掖庭局。

  白日像一炉融化的铁,闷得人喘不过气;夜里却陡然转凉,风穿过窄巷,卷起宫女们褪色的裙角,也卷起书页与药香——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一种救人,一种救心。

  苏青禾以「医女」身份陪侍,她把袖管挽到肘部,蹲在庑廊下捣药。石臼里是新鲜的薄荷与紫草,汁液四溅,凉意扑面。她额角有细汗,却顾不上擦——三个时辰前,暴室的小宫女阿乔被木杖打得臀背开花,血衣黏在伤口上,撕不下来。她得在太阳落山前把镇痛膏熬好,否则那孩子夜里会活活疼醒。

  更鼓三响,巷口传来脚步声。一盏防风灯晃近,灯后探出半张瘦小的脸——是阿乔的同屋小蛮,怀里抱着一摞用旧麻布包紧的「书」。她怯怯张望,确定四下无人,才猫腰钻进庑廊,声音压得极低:「苏先生,今晚还上课吗?」

  苏青禾头也不抬:「上。老地方,一炷香后。」

  「可……」小蛮咬唇,「艾女史昨日才在院门口说,‘女子识字易遭天谴’,若被告发,我们会被杖毙的。」

  药杵顿住,苏青禾抬眼,黑眸在灯火里沉静如渊:「天谴不会落在一纸书页上,只会落在任人宰割的脖子上。你怕杖毙,就不怕一辈子做哑婢?」

  一句话,像薄刃划开蒙昧的膜。小蛮深吸口气,重重点头,抱书转身跑远。

  暗处,系统面板悄然刷新——

  【小六:夜校出勤率 87%,目标群体 18 人,新增 3 人】

  【067:女德宣讲场次 1,信徒 11 人】

  【交锋预警:中级】

  苏青禾瞥过光标,继续捣药。她知道,真正的交锋不在系统,而在人心。

  艾元菱买通宦官,也进宫做「女史」,继续散布「女德」言论。

  与此同时,掖庭北巷的「女史廨」内,艾元菱正倚窗而坐,手执团扇,扇面并蒂莲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案上摊着《女则》《女诫》合订本,书页空白处,是她用朱砂写满的注——

  「声宜低,泪宜悬,腰宜十五度」

  「才学不过点缀,德容才是根基」

  她对面,几个低级女史与年长宫女围坐,有人面露迟疑,有人连连点头。艾元菱声音轻软,却句句带钩:「识字多了,心思就野;算盘打得精,便会算计主子。姐妹们想想,咱们命贱如草,若再失了‘柔顺’二字,拿什么在后宫安身?」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声笑,清脆却冷:「安身?靠别人施舍的‘柔顺’,也能叫安身?」

  众人回首,只见苏青禾提着药箱,缓步而入。她仍是一身灰青短襦,袖口沾着草汁,却掩不住通身镇定。药箱里,正搁着一摞刚油印好的《简易账簿模板》——那是她用小六提供的「蜡纸刻印」连夜做出的,每页都标好「进项、支出、结余」三栏,最底下留一行空白:「本月结余归谁?」

  艾元菱眸色微沉,随即弯唇:「苏医女,夜已深,你不在暴室熬膏药,来此作甚?」

  「来给姐妹们送药。」苏青禾把账簿往案上一放,「心病。」

  屋内一瞬寂静。十几个宫女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伸手,指尖刚触到纸页,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艾元菱轻摇团扇,声音仍软,却带锋:「医女可知,私授账簿,教唆宫女算计主子,是死罪?」

  苏青禾淡笑:「教人算清自己血汗钱,算哪门子死罪?倒是以‘女德’之名,逼姐妹甘心做哑,才算谋财害命。」

  话音落地,像火星溅进干草。年长宫女李嬷嬷拍案而起:「你骂谁谋财?我进宫三十年,靠的就是安分!」

  苏青禾不疾不徐,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得极细的纸,展开——是李嬷嬷上月的「月钱支领单」:

  「应得 900 文,实领 720 文,被扣 180 文‘管教费’。」她指尖轻点,「安分三十年,仍被层层剥皮,这就是你要的德?」

  李嬷嬷脸色涨紫,嘴唇哆嗦,却半个字也反驳不出。艾元菱眯眼,声音终于冷下来:「苏医女,口舌之快救不了命。宫规森严,识字越多,死得越快。」

  苏青禾抬眸,目光如刃:「死得快的,从来都是不会算、不会写、不会记的哑巴。会写字的人,至少能在临死前,把真相留在墙上。」

  两派人马,终于在后院的废弃井台旁狭路相逢。

  一边是艾元菱率领的「女德班」——十一人,手持《女则》,背脊挺得笔直,像十一面白色小旗;

  一边是苏青禾的「夜校」——十八人,怀里抱着账簿、炭笔、识字卡片,眼里闪着初生牛犊的光。

  中间,站着武媚。

  她穿五品才人的浅紫长裙,发间却空空如也——银蝶簪被她留在寝殿,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木钗。井台旁,风卷动她裙摆,像一簇将起未起的火。

  艾元菱先开口,声音仍软,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悲悯:「媚娘,你身份不同,更该做表率。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忘了?」

  苏青禾没抢话,只把一本空白账簿递到武媚手里:「才人,您上月赏给绣娘 200 文买丝线,可绣娘只拿到 150 文,那 50 文去哪了?您不想算清楚?」

  武媚垂眸,指尖在「200」与「150」之间来回,半息后,抬眼望向众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读不读书,算不算账,都应由自己选。

  若有人逼你‘必须愚’,那是刀;

  若有人逼你‘必须智’,那也是刀。

  我只认一条:把刀柄握在自己手里。」

  风掠过,井台旁一片死寂。

  艾元菱梨涡僵在脸上,第一次,没接上话。

  系统面板,在苏青禾脑中接连闪烁——

  【目标完成「中立和稀泥」→ 实际效果:偏向独立思考】

  【067 宣教完成度:20% → 15%】

  【小六:夜校出勤率 100%,新增 5 人】

  夜深,人群散去。

  艾元菱走在最前,背影仍挺得笔直,却没人看见,她手里的团扇被指甲掐出一条裂缝,并蒂莲生生断开。

  井台旁,只剩苏青禾与武媚。

  月光落在水面,荡出一圈又一圈银纹。武媚忽然伸手,把木钗拔下,递到苏青禾面前:「替我留着,等我不再需要‘中立’那天,再还我。」

  苏青禾没问为什么,只伸手接过。木钗很轻,却像接住了一个时代的重量。

  远处更鼓四响,长巷尽头,有宫女提着防风灯小跑而来,声音压不住兴奋:「苏先生,还上课吗?我们今晚想学‘如何记账不被发现’!」

  苏青禾笑,回头,对武媚眨眨眼:「看来,刀柄开始长手了。」

  月光下,两道影子并肩而行,一长一短,却都挺拔如剑。

  掖庭的夜,很深,很静,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燃烧——

  不是烽火,不是权谋,只是一个最朴素的念头:

  「我要自己写字,自己算账,自己决定命运。」

  火种已落,燎原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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