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与众不同

　　病房内，小黄结束了那场信息量爆炸的群聊，感觉像是打完了一场高强度的心灵战役，身心都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她将手机放到一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许久的秘密全都呼出去。

　　“姐姐，你还好吗？”阿念敏锐地察觉到小黄情绪的波动，放下手中的图画书，凑过来关心地问。他怀里的小熊猫毛球也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用湿漉漉的黑鼻子轻轻蹭了蹭小黄的手背，发出细微的“嗯嗯”声，像是在安慰她。

　　小黄心中一暖，伸手将弟弟和毛球一起搂进怀里，感受着这份纯粹的温暖和依赖。她将下巴轻轻抵在阿念柔软的发顶，微笑着说：“姐姐没事，就是和朋友们聊了些很重要的事情。现在都说开了，反而轻松多了。”

　　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洒在姐弟俩和毛茸茸的小家伙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病房里弥漫着温馨宁静的气息。小黄甚至开始盘算，等身体再好一些，就带阿念去自己的怪物农场看看那三只新伙伴。

　　就在这时，病房门外传来几声极其轻微、带着些许犹豫的敲门声。叩门声很轻，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请进。”小黄扬声应道，有些好奇这个时候谁会来。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小小身影怯生生地探了进来。

　　是莉莉。

　　“莉莉？”小黄有些惊喜，连忙坐直身体，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快进来呀！你怎么来了？”

　　听到小黄热情的声音，莉莉似乎松了口气，抱着玩偶，小心翼翼地挪了进来。她走路很慢，脚步很轻，似乎每一步都在用脚尖试探着前方的地面，带着盲人特有的谨慎。她走到离病床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微微低着头，小声说：“……我想来看看你……”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软糯，却又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疏离。

　　“谢谢你莉莉，我好多啦！”小黄放柔了声音，生怕吓到这个敏感内向的孩子。她注意到莉莉是一个人来的，便很自然地问道：“莉莉真乖，是自己过来的吗？安娜前辈呢？她没陪你一起来吗？”

　　按照安娜对莉莉那种近乎护犊子的照顾程度，应该不会让眼睛不便的莉莉独自来探病才对。

　　莉莉听到安娜的名字身体下意识僵硬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用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怀里布布的耳朵，轻声回答：“安娜姐姐……送我来的。她就在门口。”

　　“在门口？”小黄有些意外，安娜可不是会拘谨地站在门外不进来的人，除非……门口有什么情况？

　　莉莉顿了顿，似乎努力组织着语言，补充道：“嗯……她在门口，和……和之前那个紫色眼睛的姐姐在说话。”

　　“紫色眼睛的姐姐？”小黄愣了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薇薇安前辈那双清冷神秘的紫瞳，但薇薇安刚走没多久，而且以她的性子，不会在门口和人闲聊。那会是谁？

　　看着小黄疑惑的表情，莉莉歪了歪头，努力回忆着，用她那贫乏的词汇量描述：“就是……眼睛颜色很漂亮，像葡萄一样的紫色……但是……她好像有点……害怕？”莉莉似乎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来形容那种感觉。

　　几分钟前，病房外的走廊上。

　　安娜确实将莉莉送到了小黄的病房门口。她看着莉莉抱着玩偶，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前，便停下了脚步。她深知莉莉内心深处对她仍存有一丝难以消除的恐惧，安娜不希望自己的存在给莉莉的探病带来压力。

　　“去吧，莉莉，”安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小黄姐姐看到你会开心的。我就在外面等你。”

　　莉莉乖巧地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安娜姐姐”，便鼓起勇气上前敲门。

　　安娜则向后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双臂环抱，微微阖上眼，打算利用这点时间闭目养神。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脚步声带着一种犹豫和怯懦，走走停停，仿佛主人在为什么事情而纠结徘徊。

　　安娜睁开眼，清冷的目光投向脚步声的来源。

　　只见一个身影正站在不远处另一间病房的门口，似乎想进去，又缺乏勇气。那是一个少女，穿着和安娜款式相似、但细节处更显精致的公司制服，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她有着一张极为美丽却毫无生气的脸蛋，如同精心雕琢的瓷娃娃，一头柔顺的银发长发垂至腰际。

　　安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艾紫？

　　她差点没认出来。因为眼前这个少女，和艾氏三姐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那是由“父亲”艾斯亲手打造、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完美容器。

　　但安娜很快确认，这就是三妹，艾紫。不是因为瞳孔颜色，而是因为那种独一无二的、仿佛受惊小动物般的气质和那些细微的、泄露内心不安的小动作——下意识地绞着衣角、微微咬着下唇、眼神闪烁不敢与人对视。这些充满“人性”的破绽，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那两位如同精密杀戮机器般的姐姐身上的。

　　安娜对艾紫的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她似乎总是安静地跟在两个姐姐身后，像个无声的影子，存在感极低。但她很早就察觉到，艾紫和她的姐姐们不一样。艾红和艾蓝完美得不像人类，而艾紫……她身上有一种活生生的、会痛苦、会迷茫的“人”的气息。

　　看着艾紫那副想进病房又不敢进的可怜模样，安娜鬼使神差地开口，打破了走廊的寂静，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廊道里显得有些清冷：

　　“不进去吗？”

　　艾紫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一颤，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倏地转过头。当她的目光对上安娜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时，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慌乱地低下头，手指绞得更紧了，声音细若游丝：“安……安娜前辈……”

　　安娜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那点因为莉莉而产生的细微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一些。她朝艾紫走近两步，保持着不会让对方感到压迫的距离，语气平淡地问：“遇到麻烦了？”

　　或许是因为安娜的语气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带着审视或疏离，也或许是因为艾紫此刻真的太需要倾诉，她抬起头，紫水晶般的眸子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水汽，哽咽着说：“我……我被父亲大人骂了……”

　　“艾斯主管？”安娜挑眉，她对那个高级员工的主管没什么印象，毕竟他都不配进入特级员工的活动范围。

　　“嗯……”艾紫的声音带着哭腔，“因为……因为我比不上姐姐们……任务完成得不好……”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猛地刹住，用力摇头，“具体的……我不能说……是机密……”

　　安娜看着她这副想倾诉又不敢说的模样，心中了然。她靠在艾紫对面的墙壁上，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说出了让艾紫愣住的话：“比不上就比不上，反省错误就好了，为什么要和他期待的一样？”

　　艾紫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娜，仿佛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安娜迎着她震惊的目光，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的口吻说：“艾红是艾红，艾蓝是艾蓝，你是艾紫，艾紫就是艾紫。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没必要活成别人的复制品。你父亲怎么想，是他的事。”

　　这番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艾紫紧闭的心扉。她一直压抑的委屈和迷茫，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看着安娜那双平静而透彻的眼睛，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她下意识地朝安娜靠近了一小步，仿佛这样能获得一丝安全感，然后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声音带着颤抖的哭音，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倾吐：

　　“安娜前辈……你……你们应该都有所察觉吧？我的姐姐们……她们……她们几乎不像是活生生的人……”艾紫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巨大的痛苦，“事实……也差不多是这样。我们……艾红，艾蓝，还有我……其实都是……父亲大人用生物技术和炼金术创造出的人造人。”

　　尽管早有猜测，这样的技术并不少见，以艾斯的财力想要批量制作也不是问题。但亲耳听到这个秘密从艾紫口中说出，安娜的眼眸还是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她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姐姐们……是父亲最完美的‘作品’。”艾紫的眼泪终于滑落，滴在她紫色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们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绝对忠诚，执行命令高效完美……是父亲最得意的武器。但是……但是我……”

　　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继续道：“父亲大人在创造我的时候……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还是他……他突然有了别的想法……他……他将一个早已死去的、普通女孩的魂灵……注入了我这具人造的躯壳里……”

　　安娜静静地听着，心中震动。将已逝者的灵魂注入人造躯壳？这是何等高超又……禁忌的技术！

　　“所以……所以我才会这样……”艾紫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脸上充满了自嘲和痛苦，“我拥有了人类的情绪……会开心，会难过，会害怕，会……心软。但这却是最大的瑕疵！是残次品的证明！姐姐说我……灵魂残疾！”

　　“灵魂残疾……”艾紫重复着这个词，身体微微发抖，“虽然父亲极力反对这个说法……但一个本该冰冷执行命令的武器，却装进了一个软弱、优柔寡断的人类灵魂……可不就是最本质的残疾吗？”

　　她想起那次清剿怪物巢穴的任务，姐姐们如同砍瓜切菜般消灭了所有威胁，包括那些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幼崽。而她，却对着那些幼崽清澈无辜的眼睛，产生了瞬间的迟疑和不忍。就是那片刻的迟疑，导致一只幼崽暴起，差点伤到队友。虽然最终任务完成，但她却被艾斯严厉斥责为。

　　“我和姐姐们不一样……她们是天生的兵器，执行命令是天职。而我……我会心软……我做不到像她们那样冷酷……”艾紫的声音充满了无助和迷茫，“我到底算什么？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安娜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因为拥有了“人性”而被视为残次品的少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语气开口：

　　“残疾？”安娜轻轻重复了这个词，然后摇了摇头，“会哭，会笑，会心软，会因为达不到别人的期望而痛苦……这难道不是活着的证明吗？”

　　她看着艾紫那双盈满泪水的紫眸，一字一句地说：“哪怕是残疾人，也有感受阳光、触摸微风、品尝甜味的权利。你会因为敌人的幼崽而心软，这不能证明你是残次品，恰恰相反——”

　　安娜的目光锐利而肯定：“这证明了你确实是个‘人’，一个灵魂完整、拥有同理心的‘人’。”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艾紫的耳边炸响。

　　她呆呆地看着安娜，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忘记了流淌。一直以来，她都被“瑕疵品”、“灵魂残疾”的标签所束缚，深深地自卑和痛苦。她从未想过，自己所拥有的、被视为缺陷的“人性”，在另一个人眼中，竟然可以是……完整的证明？

　　“我……”艾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仿佛被安娜的话语轻轻撬动了一丝缝隙。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莉莉探出头，精准的“看”向安娜，细声细气地说：“安娜姐姐，黄姐姐问你要不要进去？”

　　安娜收回目光，看向莉莉，点了点头：“好。”

　　她又看了一眼还处于巨大震撼和茫然中的艾紫，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身，牵着莉莉的手，走进了小黄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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