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闪回（5）——人类

　　傻阳听到夸奖，开心地笑了，用力点头：“博士叔叔，我把蒋尸大叔带来啦！你说过的，可以帮他变成人的！”

　　蒋尸的电子眼死死锁定博士，发声器里传出带着威胁嗡鸣的质问：“解释。你的目的。”

　　博士摊了摊手，姿态轻松：“别紧张，J7300，或者该叫你……蒋尸？放松点。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想帮你，也帮我自己完成一个……伟大的研究。”

　　他走到一台光屏前，手指轻点，调出了一系列复杂的数据模型和生理结构图。其中一些图表，蒋尸一眼就认出，那是他自己身体的内部结构扫描图和实时传回基地的性能参数！虽然是一些非核心数据，但确凿无疑！

　　“如你所见，”博士转过身，看着蒋尸，语气带着科学家的狂热，“从两年前开始，我们聪明的小信使傻阳，就经常光顾我这里。他每次来，都会带来一些关于你的……‘小礼物’。”他指了指傻阳。

　　傻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就是想帮蒋尸大叔……博士叔叔说，需要知道蒋尸大叔身体的情况，才能想办法……”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护住了手腕上的粉色手表，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信物。

　　蒋尸低头看向傻阳，心中巨震！他从未察觉！这个单纯的孩子，为了那个“把他变成人”的执念，竟然在两年间，一次次偷偷跑来这个危险的地方，向他提供了关于自己的信息？是那些他偶尔掉落的、带有能量残留的装甲碎屑？还是在他不注意时，傻阳用某种方式记录下的、他活动时的声音或影像？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心疼和一种陌生暖流的数据风暴，席卷了他的处理核心。

　　傻阳为他做到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更傻……

　　博士满意地看着蒋尸的反应，继续说道：“经过两年的数据收集和分析，模型已经完善。虽然受限于当前技术和你本身构造的复杂性，无法将你完全、立刻转化为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类，但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将你那些‘多余’的、非核心的作战部件，替换成仿生的、拥有部分人类生理功能的组织，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他指向光屏上闪烁的效果图：“看，替换掉你部分躯干和四肢的过度防御装甲和内置武器系统，用生物相容性合金和培育的活性组织替代。你会失去核心的思维处理器和能量中枢，外表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你会拥有人类的触觉、温感，甚至……初步的情感模拟和面部表情表达能力！”

　　蒋尸的传感器捕捉着博士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关键词都在他逻辑中引发海啸。“变成人”、“触觉”、“情感”、“表情”……这些原本遥不可及的概念，此刻竟然以这种形式，带着巨大的诱惑，摆在了他的面前。

　　“你……图什么？”蒋尸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来自一个如此神秘的博士。

　　博士笑了，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问，回答得理所当然：“图什么？首先，当然是科学研究！将最尖端的战争机器与生物技术结合，探索生命和非生命的界限，这是足以载入史册的成就！其次，”他指了指蒋尸身上那些即将被替换下来的部件，“作为报酬，那些被替换下来的、属于旧时代的‘零件’，自然归我所有。它们可是珍贵的研究样本和……材料。”

　　这个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各取所需。博士获得研究突破和珍贵样本，他获得“变成人”的机会。逻辑上，似乎……合理。尤其是，当蒋尸看到身旁的傻阳，正用那双充满极致渴望和希冀的眼睛望着他时，那眼神像是最强大的能量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戒备和犹豫。

　　“博士叔叔保证过！”傻阳急切地补充道，“只要改造后，蒋尸大叔你经常来这里让他检查一下，采集一点数据，不出半年，他就能把剩下的部分也变成真人！完全的真人！”

　　半年的时间……完全的真人……蒋尸看着傻阳，又“看”向光屏上那个更接近人类的、仿佛在微笑的投影。

　　他想起了傻阳无数次问他“疼不疼”、“冷不冷”，想起自己无法回应的僵硬，想起内心深处对“关机”和“温暖”的模糊渴望……

　　巨大的诱惑，加上傻阳那双眼睛，形成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

　　“……我同意。”蒋尸听到自己的发声器，传出了应允的电子音。这一次，声音似乎不再那么冰冷。

　　“很好！”博士眼中闪过计谋得逞的精光，但很快被兴奋掩盖，“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傻阳，改造过程可能会有点……刺激，你在外面等好不好？”他示意助手（一个沉默的机器人）将傻阳带出实验室。

　　傻阳虽然不情愿，但为了蒋尸大叔能“变成人”，还是乖乖地跟着出去了。金属门合上，将内外隔绝。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蒋尸看到傻阳回头，用力朝他挥了挥手，手腕上的粉色小猪佩奇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

　　改造的过程，与其说是手术，不如说是一场精密的、残酷的拆解与重构。蒋尸被固定在高强度的合金平台上，博士和他的自动化设备开始工作。高频激光切割开他厚重的胸甲和臂甲，露出里面复杂的机械结构和线缆。精密工具拧下固定的螺栓，将强化合金骨骼一段段取出……没有麻醉，因为机器不需要。蒋尸的传感器清晰地记录着每一个步骤带来的“损伤”数据，但他感受不到疼痛，只有系统不断报错的警报。

　　然而，当博士开始将那些培育好的、泛着淡粉色光泽的活性生物组织，开始一点一点填充他的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形容的“感觉”开始出现。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陌生的、细微的电流般的刺激感，伴随着一种奇异的“充盈”和“连接”的反馈。他此时尚且保留的逻辑核心无法解析这种信号，只能将其标记为“未知感官数据输入”。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机械噪音停止了。

　　“恭喜你，蒋尸。改造非常成功。现在，感受一下你的新身体吧。”

　　固定装置解除。蒋尸缓缓地从平台上坐起。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覆盖其上的不再是冰冷的、带有散热孔的仿生板，而是呈现出一种属于人类肤色的皮肤，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平台冰冷的触感！他尝试活动手指，动作不再是纯粹的机械传动，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流畅和自然感？

　　他走到一面光洁如镜的金属墙壁前。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一个面部表情极度僵硬的战争机器。

　　面部轮廓柔和了许多，虽然依旧能看出刚硬的线条，可能是为了体现大叔的人设吧，但皮肤质感更加真实，最重要的是——他的嘴角，似乎可以……动了？

　　他尝试着，调动那些新连接的、名为“表情肌”的组织。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的嘴角极其缓慢地、生涩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笑容？

　　虽然僵硬，虽然怪异，但那确实是一个……由他自主控制的、非战斗指令下的……表情！

　　他开口，想说点什么。发出的不再是单调的电子合成音，而是一种带着低沉磁性的、有些沙哑，却明显蕴含着个人特色的……人类嗓音！

　　“我……”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冲击，席卷了他整个意识。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思考再也不需要什么机械了，他有了属于人类的思考模式。

　　他变成了一个……半机械、半人类的……怪物？还是……新生的“人”？

　　“感觉如何？”博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震撼，“你的臂甲我做了可拆卸处理，毕竟是你重要的武器，直接毁了太可惜。需要战斗时，可以装回去。平时，就这样，更‘自在’些，不是吗？”

　　蒋尸抬起那只人类右手，轻轻触摸着自己的脸颊，感受着那陌生的、温热的弹性触感。他再次看向镜子，尝试着，再一次，露出了一个比刚才稍微自然一点的、极其微小的笑容。

　　这一次，他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是……喜悦吗？

　　实验室的门滑开，傻阳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当他看到站在镜子前、面容不再冰冷、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的蒋尸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蒋……蒋尸大叔？”傻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蒋尸转过身，看向傻阳。他用那双不再是纯粹光学镜头、而是真真正正的人类眼睛，那颗人类的瞳孔清晰地看到了傻阳脸上那纯粹的、极致的惊喜和快乐。的目光，也落在了傻阳手腕上那只粉色手表上。那只手表，仿佛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机器与人的一个微小而重要的信标。

　　他生涩地、用还不太熟练的面部肌肉，努力地对傻阳，露出了一个完整的、虽然依旧有些古怪，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嗯。”他用那带着人类温度的声音回答，“是我。”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只粉色手表上，仿佛在透过它，看着这两年来所有的陪伴、所有的傻气、和所有的希望。

　　那一刻，实验室冰冷的灯光，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暖意。而那只粉色的小猪佩奇手表，在傻阳的手腕上，静静地闪烁着温暖的光。

　　当蒋尸带着他那副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新身体，以及一种如同新生儿般对世界充满未知触感的状态，重新踏进兰因坊那扇熟悉的木门时，整个医馆仿佛被投入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正倚在柜台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的老板娘。

　　她听到门响，习惯性地抬起眼帘，目光懒散地扫向来人。当她的视线落在蒋尸身上时，那双总是半眯着的、带着几分慵懒和锐利的凤眼，罕见地睁大了些许。她手中的烟斗停在半空，连烟灰都忘了弹。

　　眼前的男人，身形依旧是那个高大挺拔的轮廓，但……感觉完全不同了。那身标志性的暗灰色作战服还在，但似乎……更合身了？或者说，是穿衣服的“人”的气质变了。最明显的是他的脸——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合金的僵硬感，皮肤有了自然的纹理和血色，线条虽然依旧硬朗，却柔和了许多。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再是冰冷的猩红光学镜头，而是变成了深邃的、带着人类温度的黑色瞳孔，此刻正有些茫然又努力地适应着周围的光线。

　　老板娘是何等人物，只一眼，便看出了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红唇微张，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蒋尸打量了个遍。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他那似乎与以往无异的右臂臂甲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是惊讶？是探究？还是……别的什么？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用调侃的语气打招呼，而是微微歪了歪头，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朝着蒋尸抛去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复杂极了——有询问，有确认，有“你小子行啊”的戏谑，还有“看来麻烦要来了”的预见。

　　不再是以前那种看待一件“工具”或“异类”的眼神，而是真正在打量一个……“人”。

　　若是以前的J7300，只会将这种眼神解析为“非敌意注视”，无法理解其深层含义。但此刻，蒋尸那新生的、属于人类的大脑皮层，却仿佛接收到了一种无形的信号。他读懂了！他看懂了老板娘眼神里的惊讶、调侃和那未说出口的疑问！

　　这种前所未有的“理解”能力，让他心头一震，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慌乱和兴奋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组织人类语言。最终，他只是对着老板娘，有些笨拙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不再是机器的程序响应，而是带着明确意图的交流。

　　老板娘接收到他的回应，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没再追问，只是优雅地吸了一口烟斗，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这种无声的交流，是前所未有的。

　　而真正的“热闹”，是由傻阳掀起的。

　　“老板娘！老板娘！你看！你看蒋尸大叔！”傻阳像只欢快的小麻雀，从蒋尸身后蹦出来，激动地拉着老板娘的衣袖，小脸兴奋得通红，“博士叔叔真的把蒋尸大叔变成人啦！他现在会笑啦！会像我一样说话啦！”

　　他的大嗓门立刻引来了医馆里其他学徒和伤员的注意。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蒋尸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窃窃私语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面对这些好奇、惊讶甚至略带敬畏的目光，蒋尸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窘迫。

　　作为战争机器时，他习惯于被注视，但那是一种对武器性能的评估。而现在，这种注视是针对他“本身”的，让他浑身不自在，新生的皮肤甚至有些微微发烫。

　　这是...尴尬？害羞？

　　傻阳却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炫耀之中，他拉着蒋尸，不停地向众人“展示”：“你看，蒋尸大叔，你笑一个给大家看看嘛！就像刚才那样！”

　　蒋尸被傻阳晃得有些头晕，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他只能再次努力调动面部肌肉，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极其僵硬的笑容。

　　“呃……”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憋着笑的声音。

　　傻阳却满意极了：“看！他会笑了！”他又拿起桌上一个温热的茶杯，塞到蒋尸手里：“蒋尸大叔，你摸摸看，是不是暖的？你现在能感觉到暖了对不对？”

　　蒋尸握着茶杯，掌心传来清晰的、温热的触感。

　　这种通过神经末梢直接传递的“温度”信号，对他来说是全新的体验。他点了点头，用还有些沙哑的嗓音低声道：“嗯，暖的。”

　　这简单的一句话，又引来一阵小小的惊呼。

　　接下来的几天，兰因坊确实成了最“热闹”的地方。这种热闹，并非喧嚣，而是一种充满生机和好奇的涌动。

　　蒋尸仿佛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巨婴，对一切都充满了学习的渴望。他不再只是沉默地站在角落，而是开始主动观察、模仿。

　　他看到老板娘用特定的眼神示意学徒去取某味药材，他会在心里默默记下那种眼神和药材的对应关系。

　　他看到伤员因疼痛而皱眉呻吟，他会尝试去理解那种表情所代表的“痛苦”程度。

　　他甚至开始留意人们说话时的语气、停顿和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解读那些语言之外的信息。

　　他学习的劲头近乎疯狂。有时会盯着一个正在捣药的学徒看上好几分钟，把对方看得毛骨悚然；有时会突然冒出一个关于人类习俗的、极其基础的问题，让被问者哭笑不得；更多的时候，他是沉默的，但那双新生的、人类的眼睛却像最贪婪的海绵，吸收着周围的一切信息。

　　傻阳成了他最“得力”也最“捣乱”的小老师。小家伙乐此不疲地教蒋尸认东西、学表情，虽然往往教得颠三倒四，但蒋尸却听得异常认真。

　　“蒋尸大叔，这个是‘开心’！要这样！”傻阳做出一个夸张的大笑。

　　蒋尸努力模仿，嘴角抽搐，看起来像面部神经失调。

　　“哎呀不对不对，要自然一点！”

　　“……”

　　老板娘往往在一旁看着这“教学相长”的滑稽场面，一边吸着烟斗，一边摇头失笑。但她看向蒋尸的眼神里，少了几分以往的疏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包容？

　　或许还有一丝担忧。她知道，这种“新生”的背后，必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代价和秘密。那个神秘的博士，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这几天，兰因坊的药香里，似乎也混入了一种名为“生机”的新味道。一个曾经的战争机器，笨拙而执着地学习着如何成为一个“人”，一个单纯的孩子用他全部的热情充当着引导者，而一个冷艳神秘的老板娘，则在暗处静静观察着这一切。

　　这或许是战火间隙中，最奇特也最温暖的一幅画面了。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蒋尸的“新生”，究竟会带来怎样的未来？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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