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试探

　　姑苏城东，林家府邸外，一辆看似寻常却由四匹毫无杂色、神骏异常的黑马拉动的青篷马车，无声地停在了朱漆大门前。车帘纹丝不动，但一股凝若实质、重如山岳的威压，已如同有形之物，悄无声息地漫过林府那镌刻着简单防护阵纹的门楣，向整座府邸浸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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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威压并非肆无忌惮的冲击，而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审视意味。它精准地避开了府中普通仆役与修为低微的护院，如同暗流，主要涌向了内院核心区域，尤其是潇湘馆方向，显然意在锁定刚刚归来、并为黛玉疗伤耗神后的林晓。

　　林府上下，所有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无论是护院教头还是隐藏暗处的供奉，俱是心头一凛，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灵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修为越高，感受越深。几位筑基后期的护院教头脸色发白，额头见汗，几乎要支撑不住跪伏下去。

　　潇湘馆内室。 林晓刚刚结束又一轮对黛玉的丹元疏导，正阖目调息，温养略有损耗的神识。那股元婴威压如潮水般涌至的刹那，他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来了。 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直接。不再是之前的官面文章与暗中窥伺，而是赤裸裸的、以力压人的上门“问候”。

　　他缓缓睁开眼，眸底不见丝毫惊乱，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以及沉静之下，那一闪而逝、比刀锋更冷的寒光。

　　“公子……”守在门外的紫鹃修为最弱，虽威压并未刻意针对她，却也感到呼吸困难，声音带着惊惶。

　　“无妨。”林晓的声音隔着房门传出，平稳如常，“照顾好姑娘。”

　　话音未落，他已起身。并未疾步流星，只是寻常步态，推开房门，走过回廊，向府门方向行去。那股元婴威压在他身周三尺之外，便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壁障，悄然滑开，无法沾染他衣角分毫。他步履所过之处，身后那些原本被威压震慑得动弹不得的护院、供奉，顿感压力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惊骇又崇敬地望着那道青衫背影。

　　府门外。 马车依旧静静停驻，车帘紧闭。但那股威压的源头，已清晰无比地指向车厢。

　　林晓独自一人，走出府门，在台阶上站定。他并未散发自身金丹气势去对抗，只是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气息圆融内敛，仿佛与周围天地融为一体，又独立于那磅礴威压之外。这种“不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而明确的回应。

　　“贵客临门，何故作此恶客姿态？”林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重的空气，直达车厢。

　　短暂的寂静。

　　“呵呵……”一声低沉沙哑、仿佛铁石摩擦的轻笑从车厢内传出。随即，车帘无风自动，向两旁掀起。

　　一名黑袍老者，缓缓踏出马车。他身材瘦高，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开阖间如有电闪。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手，十指干瘦细长，指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青色，仿佛常年浸泡在某种剧毒或阴寒之物中。他周身气息并未刻意张扬，但元婴期修士特有的、与天地灵气浑然一体的“域”之感，已自然弥漫，使得他身周数丈内的光线都似乎黯淡了几分，空气粘稠如浆。

　　“老夫‘玄骨上人’，添为太子殿下府中客卿。”黑袍老者目光如钩，牢牢锁定林晓，声音嘶哑，“听闻林家出了位了不得的少年金丹，九转异象，震动姑苏。老夫心生好奇，特来……见识一番。”

　　他口中说着“见识”，但那目光中的审视、估量，乃至一丝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意味，都表明这绝非友好的拜访。

　　林晓面色不变，拱手道：“原来是东宫上修。林某微末成就，不敢当‘了不得’三字。上人此来，若为道贺，林府自有清茶奉上；若为其他，不妨明言。”

　　“道贺？”玄骨上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自然是道贺。不过，空口恭贺未免无趣。我辈修士，以道行论高低。老夫观你金丹初成，气机却沉凝异常，想必根基不凡。恰好老夫近日对丹道小有心得，不若……你我‘切磋’一二，印证一番，也算为殿下考校一番姑苏才俊的成色，如何？”

　　这番话，已是赤裸裸的挑衅与试探。以元婴之尊，“考校”金丹后辈，本身便是极不公平的压迫。但他抬出“为殿下考校”的名头，又言明只是“切磋印证”，便将这恃强凌弱的行为，披上了一层看似合理的外衣。

　　林晓心知，此战避无可避。对方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试探他金丹的真实深浅，摸清他的底牌与极限，甚至可能借“失手”为名，行打压重伤之实。

　　他眼神微冷，但语气依旧平静：“上人元婴之尊，要与林某这金丹初期‘切磋’，未免太抬举林某了。不过，上人有此雅兴，林某若一味推辞，倒显得小家子气。只是此处乃闹市府门，施展不开，亦恐惊扰百姓。”

　　“哦？那依你之见？”玄骨上人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仿佛猫戏老鼠。

　　“城北三十里，有一荒废古校场，地势开阔，少有人烟。上人若不嫌简陋，可移步彼处。”林晓道。他选择古校场，一来避免波及林家与平民，二来……那地方，正是当日黛玉遭袭之处！其中深意，玄骨上人是否知晓，他不在乎，但这地点本身，已承载了他的怒意。

　　玄骨上人略一沉吟，似乎也觉得在府门前动手过于扎眼，便点了点头：“可。带路。”

　　林晓不再多言，身形微动，并未御剑，而是脚踏清风，一步数丈，向着城北方向不疾不徐地行去，姿态从容。玄骨上人嘿然一声，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便如鬼魅般飘起，不即不离地跟在林晓身后数丈之处，那沉重的元婴威压却如影随形，始终试图挤压、渗透林晓的护身气场。

　　两人一前一后，速度看似不快，实则片刻间便掠过城区，出了北门，来到那处荒草萋萋、残垣断壁的古校场。

　　残阳如血，给荒凉的校场镀上一层凄艳的金红。

　　两人在场中站定，相隔二十丈。

　　“小子，别说老夫以大欺小。老夫只出三招。”玄骨上人负手而立，枯瘦的脸上带着漠然，“你能接下，便算你确有几分本事，殿下或可另眼相看。若接不下……嘿嘿，金丹破碎，道途尽毁，也是你学艺不精，怨不得人。”

　　林晓缓缓抽出腰间那柄看似寻常的青钢长剑。剑身映着夕阳，流转着暗银与冰蓝交织的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剑尖斜指地面，摆出了一个最基础的守势。星煞剑丹在丹田内无声加速旋转，“解析”、“模拟”、“优化”三道核心道纹同时点亮，神识如网般悄然张开，笼罩全场，尤其是锁定了玄骨上人周身每一丝细微的灵力波动与气机变化。

　　面对元婴修士，哪怕对方声称只出三招，也绝无丝毫取巧可能，必须全力以赴，并以“游戏道纹”之力，寻求那微乎其微的“最优解”。

　　“第一招。”玄骨上人似乎懒得废话，右手随意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林晓，轻轻一划。

　　没有炫目的光华，没有震耳的轰鸣。一道灰白色的指风，无声无息地破空而至！这指风凝练到了极致，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无声切割，留下一道淡淡的黑色裂痕（空间细微扭曲的视觉残留），地上的荒草、碎石，但凡被其边缘气息扫过，瞬间化为齑粉，不是崩碎，而是彻底的湮灭！其中蕴含的，是一种极致的枯寂、衰亡的意境法力，专破生机，侵蚀灵力，正是玄骨上人赖以成名的“玄阴寂灭指”！

　　指风速度看似不快，却完全锁定了林晓的气机，避无可避！

　　林晓瞳孔微缩。在“解析”道纹的急速运转下，他“看”到这指风中蕴含的死亡法则碎片与灵力结构，阴毒而精妙。硬接，哪怕以星煞丹元之凝练，也必受重创，且那寂灭之意会如附骨之疽般侵入经脉。

　　不能硬挡！ 电光石火间，“模拟”道纹急速推演，“优化”道纹给出路径。林晓手腕一振，青钢长剑发出清越颤鸣，剑尖不避不闪，反而迎了上去！但他剑上涌动的，并非刚猛的星煞剑气，而是那缕冰蓝色的净世清辉，混合着“模拟”道纹模仿出的一丝与那寂灭指风频率相近、但性质截然相反的“守护与生机”的波动。

　　“嗤——！” 剑尖与指风凌空相触。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热油滴入冷水的嗤响。 灰白指风与冰蓝剑光同时剧烈扭曲、湮灭。 林晓身形剧震，握剑的右手虎口崩裂，鲜血渗出，整条手臂酸麻不止，踉跄后退三步，每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胸口一阵气血翻腾。但他终究是稳稳站住了，剑未脱手，更重要的是，那道阴毒寂灭的指力，在净世清辉的抵消与“优化”引导下，绝大部分被导向身侧地面，只余一丝侵入体内，也被星煞丹元迅速包裹、炼化。

　　玄骨上人“咦”了一声，枯槁的脸上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他这一指，看似随意，实则已动用了三成真力，寻常金丹中期修士也未必能如此“巧妙”地接下，更遑论一个刚刚进阶的金丹初期。那冰蓝清辉……竟能一定程度上克制他的玄阴寂灭之意？

　　“有点意思。”玄骨上人眼神认真了些许，“第二招。”

　　他不再单指虚划，而是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古怪印诀。顿时，以其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小的灰色冰晶。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寒、更加沉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威压轰然降临！

　　“玄阴……镇魂域！” 沙哑的声音落下，那无形的“域”之力，如同灰色的潮水，瞬间将林晓吞没！

　　(第五卷第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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