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幽兰识异，暗波察微澜

　　自柳清风察觉“冷香丸”之秘后，他与林婉清对沈府及沈宝钗的暗中观察愈发审慎。林婉清换了个更隐蔽的身份，以寻访苏绣古样的北方画师之名，赁下了沈府后巷一间临河小阁，便于就近留意沈家动静。

　　连日来，表面一切如常。“云锦轩”生意兴隆，沈宝钗依旧每日清晨乘车前往，傍晚方归，行事滴水不漏。然而，柳清风凭着过人的目力与耐心，还是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异常：每隔三日，沈宝钗从“云锦轩”回府时，面色总会格外苍白一些，周身那缕清冷香气也似乎更明显，而她回府后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前往“漱玉轩”，闭门不出约莫半个时辰。那段时间，“漱玉轩”附近连洒扫的仆役都会被暂时支开。

　　“服药周期，应是三日。”柳清风在夜色中与林婉清碰头时低语，“服药后需独处调息，压制力量波动。”

　　林婉清颔首，将这几日从市井、织工、乃至沈家一些外围仆役口中打探到的零碎信息拼凑：“‘冷香丸’的配方，据说是已故的沈夫人娘家秘传。沈夫人出身金陵一个早已没落的医药世家，本家似乎姓薛。那位配药的名医，无人知晓具体名讳，只知是个云游道人，沈夫人幼时曾偶然救过他一命，道人留下此方报恩，并言明只适用于特定体质。”

　　“薛家……云游道人……”柳清风沉吟，“线索太模糊。但既与沈夫人有关，或许沈老爷知晓更多内情。只是我们与沈家交往尚浅，贸然探问其亡妻隐私，极不妥当。”

　　两人正商议间，林婉清忽然眉头一蹙，按住心口，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与惊疑。

　　“师妹，怎么了？”柳清风立刻察觉。

　　林婉清摆摆手，示意无碍，缓了几息才低声道：“无妨，只是方才……我脑中那‘系统’界面，忽然轻微波动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某种极微弱、但本质奇特的‘信号’干扰。” 她自从穿越并绑定这来历不明的“辅助系统”以来，虽知其神异，但界面始终稳定，从未有过此种情况。

　　“波动？何种干扰？”柳清风神色一凛。林婉清的“系统”是他们最大的秘密与依仗，也是谜团所在，任何与之相关的异动都非同小可。

　　“说不清，”林婉清凝神感应，“非敌非友，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共鸣’或‘扫描’？非常短暂，稍纵即逝。来源方向……”她抬手指向沈府“漱玉轩”的大致方位，“似乎是从那边传来。”

　　柳清风心头一震：“沈宝钗？她的‘天凤灵脉’？”

　　“极有可能！”林婉清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师父曾言，上古灵脉各有特质。‘天凤灵脉’主洞察、平衡、通幽，其感知力或许远超我们想象。我的‘系统’虽非此界之物，但其运行似乎依赖某种更基础的‘规则’或‘能量’。若‘天凤灵脉’对规则波动异常敏感，那么在我主动使用系统功能，或系统自身进行某些后台检定时，或许会逸散出极其细微的、常人乃至普通高手都无法察觉的‘涟漪’。而沈宝钗，即便在封印状态下，其灵脉本质或许仍能捕捉到这种异常波动，哪怕她本人未必能清晰理解那是什么。”

　　这个推测让两人都感到一丝寒意。若真如此，意味着沈宝钗可能早已察觉林婉清的“不同寻常”，只是隐而不发。

　　“她今日可有何异常举动？”柳清风问。

　　林婉清回想：“白天我借观摩绣样的机会，在‘云锦轩’附近茶楼停留了半日。沈宝钗午后曾出来一趟，在门口与一位外地客商交谈。当时我正尝试用系统扫描几块古绣片的年代成分，波动可能就发生在那一刻。我注意到，她说话时似乎有刹那的停顿，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了我所在的茶楼窗口，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她注意到了。”柳清风语气肯定，“以她的心性，绝不会忽略任何细微的异常。只是她无法确定那波动具体是什么，来自何人，故而按兵不动，暗中观察。”

　　局面变得更为复杂。他们不仅在暗中调查沈宝钗，沈宝钗很可能也在暗中留意着林婉清。

　　与此同时，“漱玉轩”内。

　　烛光下，沈宝钗并未如往日般处理账务或阅读书卷。她静坐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左手无意识地轻抚着右手腕内侧。那里，淡金色的细痕比平时略微明显了一丝，隐隐有微弱的暖流窜动，但很快又被体内那股熟悉的、源自“冷香丸”的清寒之气压制下去。

　　她秀眉微蹙，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午后在“云锦轩”门口那一瞬奇异的感受。仿佛有一道极其陌生、无法归类、却又带着某种“秩序感”的微凉涟漪，轻轻拂过她的灵觉深处。那感觉不同于内力波动，不同于已知的任何一种自然能量或气息，转瞬即逝，却让她灵台为之清明一刹，旋即又被封印的滞重感覆盖。

　　是她体内日渐不稳的灵脉产生的错觉？还是外界真的存在某种未知的、能引动她灵脉微澜的东西？

　　她想起了那位近日出现在附近、气质独特、名为“林晓”的北方画师。此女年纪虽轻，言谈举止却颇有章法，对苏绣的见解时而精辟得超乎常理。更重要的是，每次接近此人，她腕间灵脉的隐痕似乎会格外安静，仿佛被什么安抚，但今日那奇异波动发生时，此人恰好在不远处的茶楼……

　　是巧合吗？

　　沈宝钗眸色转深。她自幼便知自己“不同”。母亲的早逝、父亲眼神中深藏的忧虑与呵护、每月必须服用的“冷香丸”、还有体内那股时欲冲破某种枷锁的灼热力量……她聪慧绝顶，早已从只言片语和自身感受中拼凑出部分真相——自己身负某种特殊传承或体质，需以药力封印，方能如常人般生活。父亲不说，她便不问，这是父女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是她对这份沉重呵护的体谅与回报。

　　但近年来，尤其是她开始接手家中事务、心神耗费加剧后，“冷香丸”的压制效果似乎不如从前了。灵脉的波动越来越频繁，那股灼热感也日益清晰。她隐隐感到，封印并非长久之计，某种变化迟早会到来。而近日出现的柳清风、林婉清（林晓），以及那奇异的波动，是否就是变化的先兆？

　　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即便身有桎梏，她也要将可能的变数纳入掌控。

　　翌日，沈宝钗以酬谢柳清风帮忙鉴别古籍为由，下帖邀请柳清风与“林晓画师”过府，鉴赏沈家收藏的一些古代织物纹样。这是一个合情合理、难以拒绝的邀请。

　　柳清风与林婉清接到帖子，心知这是沈宝钗的试探，亦是他们进一步接近核心的机会，便欣然应约。

　　赏鉴设在“漱玉轩”旁专门存放样品的“织云阁”。沈宝钗亲自作陪，如数家珍地介绍各色古锦残片、刺绣精品。她今日气色似乎好了些许，言谈举止一如既往地周到得体，但柳、林二人皆能感觉到，她那双沉静的眸子，落在林婉清身上的时间，明显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当林婉清近距离观察一幅唐代联珠对鹿纹锦时，沈宝钗状似无意地轻声道：“林画师对古物气息的感知似乎尤为敏锐。昨日在茶楼远观，便觉画师气质清华，与众不同。”

　　林婉清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沈小姐过奖了。不过是常年与古物打交道，养成了些粗浅的直觉罢了。倒是沈小姐，掌管偌大家业，见识广博，还能对织绣一道有如此精深研究，才是令人钦佩。”

　　沈宝钗微微一笑，不再深究，转而指向另一幅宋代缂丝山水：“此物据说出自宫廷，历经数百年，其丝线中蕴含的‘气韵’似乎仍未完全消散。宝钗有时静对它们，能感到一丝微妙的共鸣，仿佛能触及往昔工匠的心血与时光的痕迹。不知林画师可有类似感受？”

　　这话似问非问，暗藏机锋。她在试探林婉清对“能量”、“气息”这类超越寻常五感范畴的事物的认知和敏感度。

　　林婉清谨慎答道：“万物有灵，古物承载岁月，自有其独特气场。作画之人，讲究‘师造化，得心源’，或许便是追求与物之‘神’相通。沈小姐所说的共鸣，大抵便是这种与物交融的玄妙境界吧？我只是偶尔能捕捉到一丝意境，远谈不上清晰感知。”

　　回答滴水不漏，既未完全否认特殊感知，又将其归入艺术创作的普遍体验，模糊了焦点。

　　沈宝钗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也不再逼问。她已初步确认，这位“林晓”绝非普通画师，其身上确实存在某种“异常”。而柳清风，虽表现得更像一位略通武艺的博学公子，但能与“林晓”同行，且关系匪浅，恐怕也非池中之物。

　　赏鉴在看似融洽的氛围中结束。送走二人后，沈宝钗独自回到“漱玉轩”，从锦盒中取出一枚“冷香丸”，却没有立刻服下。她将蜡丸托在掌心，感受着其中透出的丝丝寒意，目光却投向柳、林二人离去的方向。

　　“柳清风……林晓……”她低声自语，“你们究竟是何来历？与那奇异波动有何关联？又对我这‘病’，知道多少？”

　　腕间灵脉似有所感，微微一热。沈宝钗握紧蜡丸，冰寒透入掌心，压下那躁动。

　　她意识到，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交汇。她必须更快地查明自身灵脉的真相，掌握更多主动权。而柳清风与林婉清，或许既是变数，也可能成为她打破困局的……契机或钥匙。

　　夜色中，沈府高墙深院，静默如谜。而一场双方皆有所察、彼此试探、真相与力量交织的暗局，已然铺开。被封印的“天凤”于幽笼中轻抬眼眸，望向那带来未知波动的星光；而身负异世系统的旅人，也警惕地回望那深锁于香丸冷雾中的神秘灵脉。姑苏城的棋盘上，新的棋子，已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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