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孤峰论道,照见冰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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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照禅茶带来的清明悟境,虽已沉淀为清晰的认知与紧迫感,但其中涉及对天地规则、灵性本质的刹那洞见,仍有许多精微之处需要梳理印证。而妙玉其人,如幽谷寒潭,看似清冷疏离,实则深不可测,其茶道近乎通幽,言语间每每切中要害,令柳清风与林婉清意识到,这位隐居栊翠庵的女子,本身便是一座蕴含智慧的宝库。与其独自揣摩,不如再次请教,或许能在“论道”中,更深刻地理解此方世界的修行本质,也能从侧面更了解妙玉其人,判断其在未来变局中可能扮演的角色。此次,他们并未提前投帖,而是选择在一个微雨的午后,径直来到栊翠庵外。细雨如丝,将梅林洗得苍翠欲滴,庵堂白墙更显素净,檐角风铃偶尔叮咚,衬得四周愈发寂静。
开门的小婢青儿见是他们,似乎并不意外,低声道:“居士正在后园‘听雨轩’,请随我来。”
穿过一条竹廊,来到庵后一处更为僻静的院落。这里没有繁复的花木,只有几竿修竹、一池浅水、一座半敞的草轩。轩内设一石案,两张蒲团,妙玉正独坐案前,面前摊开一本手抄经卷,却并未阅读,只是望着轩外池面被雨滴击起的涟漪出神。她今日仅用一根竹簪绾发,身着半旧的石青色布袍,洗得发白,却纤尘不染,在这雨幕氤氲中,仿佛与这清寂天地融为了一体。
“居士。”柳清风与林婉清于轩外驻足,拱手行礼。
妙玉缓缓转眸,目光清泠如池水,并无被打扰的不悦,也无欢迎的热络,只微微颔首:“雨天路滑,二位有心了。坐。”
两人在石案对面空着的蒲团上坐下。青儿悄无声息地送上两盏用普通青瓷杯盛的清茶,并非前两次的灵茶,只是寻常山泉冲泡的野茶,味淡而微涩。
“前日禅茶,助益良多,特来致谢,亦有些许体悟,想向居士请教。”柳清风开门见山。
“悟在己心,谢从何来。”妙玉语气平淡,“有何疑惑,不妨直言。此处唯有雨声竹韵,或可助清谈。”
林婉清沉吟片刻,率先开口:“居士前日提及‘寂照禅茶’可洗涤神魂,照见本真。晚辈体验,确如明镜拭尘,纷扰立清。然则,此‘本真’究竟为何?是摒除后天习气后的先天灵性,还是基于自身认知与选择的‘真实心意’?此镜拭后,又如何常保明净,不为世尘再染?” 她将自身对系统与穿越身份的困惑,隐含在此问之中。
妙玉执起自己面前的粗陶杯,轻呷一口淡茶,目光投向轩外迷蒙雨丝:“本真非一物,不可得,不可说。如这池水,无雨时,自映天光云影;雨落时,便承雨滴涟漪。你说哪般是其‘本真’?静影是,动澜亦是。所谓拭尘照见,不过是暂歇妄念纷驰,得见心水当下之状罢了。心水本自澄净,扰动它的,是风(外境),是投石(妄念)。求常保明净,如同求风永息、石永不落,是妄求。不如修得池深水阔,风过浪起而不浊,石落漪散而能容,浊滓自沉,清光自现。此之谓‘定’与‘慧’。”
她的话语,没有玄奥术语,却以眼前景喻心中理,透彻非常。林婉清若有所思,这“池深水阔”之喻,似乎暗合了精神境界与系统承载力的关系,不强求屏蔽干扰,而是提升本质的包容与稳定。
柳清风接着问道:“居士茶道通玄,以茶观气,以味鉴人。敢问,这‘气’与‘味’,乃至万物之‘性’,是否皆有其本源脉络可循?如某些特殊血脉传承,其力显化,是否也遵循天地间某种更深层的‘理’?”
此言直指“天凤灵脉”的本质。妙玉转回视线,落在柳清风脸上,眸光微凝:“天地万物,皆秉气而生,循理而行。日月星辰有其轨,草木枯荣有其时,人兽灵慧有其源。特殊血脉,不过是先天所秉之气尤为精纯、特异,与某种古老‘道理’或‘规则’共鸣更深而已。如同钟磬,材质、形制不同,击之则音声各异,然其鸣响,皆不出音律之理。那‘冷香丸’所封之力,亦是如此,其性炽烈通明,近乎‘察’与‘衡’之理,故显为超常灵慧与洞察。然过刚易折,过察易伤,幼时难承,故需以寒香柔克,以封印缓释,待其心器足以匹配此‘理’之重。”
她顿了顿,语气微冷:“然天地之理,自有其平衡。强力显化,必引关注,亦会扰动周遭‘气理’平衡。如同静湖投巨岩,波澜必远。觊觎者,或欲夺此‘巨岩’为己用;畏惧者,或欲平复波澜,重归‘平静’。故身怀异禀,是福是祸,往往不由己。”
这番论述,从更高维度解释了灵脉的本质、封印的必要性以及引来祸患的必然性,让柳、林二人对沈宝钗处境的理解又深一层。
“如此说来,顺应其‘理’,加以引导,方是正道?强行封印或掠夺,皆属逆理?”柳清风追问。
“顺逆存乎一心,亦观其行。”妙玉道,“顺其性而导之,如水就下,是善功。然人心叵测,所谓‘引导’,常掺杂欲念控制,实则仍是逆。至于掠夺,更是损人根本,大干天和,终遭反噬。我观那设‘冷香丸’之方者,初衷或是善护,然长久封印,其法本身已自成一股‘逆理’之力,与那灵脉本性相冲相耗,隐患日深。如今,锁渐朽,凤欲鸣,此中纠葛,恐非简单‘解封’便能了结。需有大智慧、大愿力,寻得一条既尊重其‘理’,又能平息因此‘理’显化而引发的诸般‘波澜’的中道。”
这“中道”之论,格局宏大,绝非寻常人能提出。柳、林二人不禁对妙玉的身份与见识再生好奇。
林婉清趁机问道:“居士见识超凡,茶道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却隐居此间,甘于清寂,可是为了参悟这天地间‘中道’至理?”
妙玉闻言,嘴角似乎极淡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笑非笑,眼中却掠过一丝深沉的寂寥与决绝:“我?不过是红尘倦客,避世苟安罢了。道心?或许曾有。但见识过人心之伪、世情之浊,便觉独善其身,守住方寸清净,已是难得。高洁?孤僻?不过是懒得敷衍,不耐纠缠。这栊翠庵,是我画的牢,也是我的桃源。外间风雨,若非故人情牵,实不愿多看一眼。”
她的话语坦诚得近乎冷酷,透露出一种经历过繁华或伤痛后,彻底与世隔绝的疏离感。这并非故作清高的矫情,而是一种基于深刻认知后的主动选择,一种近乎“道心孤直”的坚守。她帮助柳、林,提醒沈宝钗之事,更多是出于对故人薛氏的情谊,而非介入世事的意愿。
“至于茶道,”妙玉语气稍缓,看着杯中残茶,“起初是爱好,后来是修行,如今……不过是习惯,是与我自身对话的一种方式。茶中有山水,有四季,有制茶人的手泽,有烹茶时的心境。品茶,便是在这方寸杯盏中,游历大千,照见自身。茶净,则心暂净;味真,则意趋真。如此而已。”
这番关于茶道的自述,平淡中见真意,与她整个人散发出的孤高气韵完全吻合。她的“道”,不在济世救民,不在显扬宗门,而在极致的内心净化与自我持守,近乎一种美学与精神上的洁癖。
雨渐渐小了,化为蒙蒙雾气。轩外竹叶滴翠,池水如镜。
妙玉忽然问道:“林姑娘,你身上……有一种与此世格格不入,却又奇妙融合的‘意’。非此间修行路数,亦非寻常异禀,倒像是……携了另一片天地的‘规矩’而来。然否?”
林婉清心中剧震,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而准确地指出她最核心的秘密!她强自镇定,斟酌道:“居士慧眼。晚辈确有些非常之遇,所得所思,或与常途有异。”
妙玉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只道:“万法同源,终归大道。异路而行,未必不通。只是,谨记‘池深水阔’之喻,莫让你所携之‘异’,反客为主,迷失了本心所在。你之‘异’,与此界之‘理’,尤其是与那即将显化的‘天凤之理’,会产生何种交汇,犹未可知。慎之,慎之。”
这已是极为明确的提醒和警告。柳清风与林婉清肃然应诺。
谈话至此,已近尾声。妙玉显露出送客之意。临别前,她忽然对柳清风道:“柳公子心性坚正,剑气内蕴,是护道之材。然护道之心过切,有时反易成执,须留一分圆融,观大势,顺因缘。” 又对林婉清道:“林姑娘灵窍非凡,然根源飘渺,需早日寻得此心安处。或许,眼前这桩‘凤鸣’之事,于你而言,既是考验,亦是机缘,能助你锚定于此世之‘理’。”
言毕,她不再看二人,重新将目光投向烟雨空蒙的远山,恢复了那幅遗世独立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番深入恳切的话语,只是雨雾中的一段幻听。
柳、林二人深施一礼,默默退出听雨轩,在青儿的引领下离开栊翠庵。
回程路上,细雨已歇,天空仍阴沉。两人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妙玉居士……其人如孤峰寒雪,道心近乎孤僻,却又洞察世事,智慧深湛。”林婉清感叹,“她看得比我们想象的更透,不仅看穿了沈宝钗的困局,似乎也隐约察觉了我的来历。她选择独善其身,却因旧情而给了我们关键的指引和提醒。”
“嗯,”柳清风点头,“她并非冷漠,而是将情感与责任圈定在极小的范围内,对界限之外的世界,保持绝对的清醒与疏离。这是一种极为纯粹,也极为艰难的‘守心’之道。她的警告,我们要放在心上。尤其是关于你的‘异’与‘此世之理’的交汇,以及我的‘护道之执’。”
与妙玉这场雨中之论,不仅解答了部分修行与悟道上的疑惑,更让他们见识到一种迥异于江湖侠客、也不同于世俗隐士的高洁而孤绝的道心。这种道心,虽不介入纷争,但其存在本身,就像一面冰镜,照见人心浮华,也映出前路幽微。
他们获得了更深的智慧与警示,也背负了更明确的责任与方向。妙玉这面“冰镜”,已为他们映照出部分前路景象——那不仅仅是沈宝钗一人的破锁成凤之劫,也可能是一场牵动多方、关乎“理”与“异”交汇的更大风波的开端。
而他们,已别无选择,只能循着这镜中所示,步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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