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禅茶涤魂，刹那悟真

　　自栊翠庵归来，妙玉“灵枷锁钥”之论与“外静内炽”的评语，如同两块沉重的玉石，压在柳清风与林婉清心头。沈宝钗身负的“天凤灵脉”与“冷香丸”的羁绊，远比他们预想的更为凶险复杂。而那日妙玉亲手烹制的“云岫仙芽”所蕴含的涤荡气机、微启灵慧之效，也让二人念念不忘——此等灵物，或许对他们梳理线索、应对困局有所裨益。

　　几日后，柳清风再次投帖栊翠庵，以答谢前次指点、并请教一种古籍中记载的茶道古法为由，希冀能再品佳茗，更深地体会那茶的妙用。出乎意料，妙玉很快应允，并特意指定了黄昏时分。

　　再次踏入栊翠庵静室，氛围与上次略有不同。夕阳余晖透过疏朗的窗格，在室内洒下斑驳的金红光影，与清冷的陈设形成一种奇异的交融。妙玉今日换了一身素青绡衣，依旧跪坐于禅榻旁，面前茶具却换了一套：一把形制更古、色泽深沉的紫砂急须（侧把壶），四只内敛无光的玄色陶盏，另有一尊小巧的青铜香炉，炉中一线青烟袅袅，散发出的却是清苦的柏子香气，闻之令人神思一肃。

　　“今日之茶，与前次不同。”妙玉开门见山，声音在暮色中更显空灵，“前次‘云岫仙芽’，重在涤尘静心。今日请二位品鉴的，乃是‘寂照禅茶’，采自古寺废墟残存老茶树，经特殊焙制，其性更近于‘药’，非为口腹之欲，而在洗涤神魂，于一刹那间照见本真，提升悟性。然此茶性烈，心神不坚、杂念过重者饮之，反易惑乱心志。二位可敢一试？”

　　洗涤神魂？刹那提升悟性？柳清风与林婉清俱是心中一震。此等功效，近乎传说中的灵丹妙药！但妙玉的警告也非虚言，能触及神魂之物，必然伴随风险。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意。他们此刻正陷于重重迷雾，常规思维难有突破，或许正需这等非常手段，打破桎梏。

　　“多谢居士厚意，晚辈愿试。”柳清风肃然道。

　　“有劳居士。”林婉清也点头。

　　妙玉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不再多言，开始行茶。今日的步骤更为简净，却隐隐透着一股仪式感。她以银匙取茶，茶叶呈深墨绿色，蜷曲如铁，毫无香气溢出。煮水依然用红泥炉，但火候控制得更为精微，水将沸未沸之际，便提壶冲泡。注水入急须，合盖静默片刻。在这静默中，室内唯有柏子香苦味萦绕，与窗外渐沉的暮色相合，营造出一种近乎禅定的氛围。

　　片刻后，妙玉分茶。玄色陶盏中，茶汤色泽竟是一种极为深邃的、近乎墨绿却又透亮的颜色，热气蒸腾，却依旧无香。

　　“此茶无香，其味在神。请静心，细品。”妙玉将茶盏推至二人面前。

　　柳清风与林婉清收敛心神，摒弃杂念，双手捧起温热的陶盏。茶汤入口的瞬间，两人同时身躯微震！

　　初触舌尖，竟是一片极致的苦涩，仿佛浓缩了人生百般不如意，直冲灵台，让人几欲皱眉吐弃。但这苦味并未停留，瞬息之后，化为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并非喉舌之凉，而是直透颅脑、沁入神魂的清明！仿佛炎夏骤雨，涤尽尘埃；又似暗室明灯，照破昏沉。

　　紧接着，更为奇妙的感受涌现。那股清凉之气在神魂中盘旋、扩散，所过之处，近日来积压的困惑、焦虑、纷繁的线索，如同被无形之手梳理、澄清。一些原本模糊的细节变得清晰，一些看似无关的信息自动串联，种种可能性与推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条理在脑海中浮现、碰撞、演化……

　　林婉清感到，自己那“系统”的界面，似乎在这股清凉之气的冲刷下，变得格外清晰稳定，甚至某些原本灰暗、难以理解的功能模块，都泛起了微弱的光泽，仿佛被临时激活或增强了理解基础。关于“天凤灵脉”的零星信息、妙玉话语中的深意、沈宝钗言行中的矛盾与压抑……种种碎片，正在以一种更契合此界天道规则的方式被重新解析、整合。她甚至隐约“看”到，沈宝钗腕间那淡金细痕，与某种古老而尊贵的火焰图腾虚影重叠，而那“冷香丸”的寒气，则如锁链般缠绕其上……

　　柳清风则感到，自身修炼的师门心法，在这股清凉之气的辅助下，运转得异常顺畅圆融，一些平日修习时滞涩难明、关乎心意与天地交感的关键处，竟豁然开朗。同时，他对气机的感知被放大、精炼。他“看”到了更多——妙玉烹茶时，指尖流转的细微气韵与茶叶中某种沉睡灵性的唤醒过程；这静室之中，残留的、属于不同访客的极淡气息印记；甚至，他仿佛能遥感到沈府方向，一股被厚重寒雾包裹的、灼热而尊贵的灵性光辉，正在规律地脉动，与寒雾对抗……那便是被封印的“天凤”吗？

　　这并非实质的“看见”，而是一种悟性临时拔高后产生的、直指本质的灵觉映射。刹那芳华，洞见真实。

　　茶汤入腹，清凉之意流转全身，最后归于丹田灵台，带来一片前所未有的空明寂静。先前那纷至沓来的领悟与灵觉渐渐沉淀，化为清晰深刻的记忆与认知。

　　整个过程，其实只在饮下那口茶后的十几个呼吸之间。待两人从那种玄妙状态中缓缓回过神来，发现陶盏中茶汤已尽，口中余味全无，唯有一股神清气爽、思维通透之感残留，仿佛进行了一次深度的神魂沐浴。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已沉没，暮色四合，静室中唯余香炉青烟与桌上如豆灯火。

　　妙玉一直静坐对面，目光澄澈地看着他们，此刻方才开口，声音轻缓：“看来，二位受益匪浅。”

　　柳清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心神从未如此明澈，起身郑重一礼：“居士厚赐，晚辈感激不尽。此茶之神效，匪夷所思，晚辈愧领。”

　　林婉清也起身行礼，心中震撼难言。这“寂照禅茶”的效果，某种程度上堪比她系统中某些高阶的“思维加速”或“分析强化”功能，但更贴合此方世界的规则，且带有洗涤神魂的独特益处。“多谢居士，此茶让我想通了许多关窍。”

　　妙玉微微颔首，淡然道：“茶不过是引子，能照见多少，取决于饮者自身底蕴与所求。二位心志坚定，灵台本净，故能承此茶力，有所悟得。但切记，此等悟境，如同借来的光亮，可照亮前路一时，终究需自身修为巩固。且不可依赖外物，迷失本心。”

　　“晚辈谨记。”二人齐声应道。

　　“今日请二位此时来，亦是因此茶效在暮夜交替、阴阳交割之时最为显着。”妙玉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语气飘渺，“光明将逝，黑暗未浓，正是灵觉最易触及真实边界之时。方才二位所见所感，或许已触及某些真相边缘。关于沈家，关于宝钗那孩子……”

　　她停顿片刻，似在斟酌言辞：“灵脉觉醒，如雏凤破壳，非仅关乎自身。锁既已渐松，风雨必随。我所感，姑苏城内，除了你们，已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那缕被压抑的风鸣。所求各异，或为夺其力，或为控其人，或为……彻底抹去这‘变数’。”

　　柳清风与林婉清心中一凛，这证实了他们最坏的猜测。

　　“居士可知是哪些势力？”柳清风沉声问。

　　妙玉摇头：“暗流之下，影影绰绰。有江湖气味，亦有……更诡秘难测的气息。薛家旧事，牵涉可能比想象更广。我能提醒的便是，小心那些对‘冷香丸’配方过分好奇、或是对薛家祖上之物有所图谋之人。宝钗那孩子，如今是锁，也是饵。”

　　话已至此，如同暮鼓敲响，余韵悠长而警醒。

　　二人再次道谢告辞。妙玉依旧未送，只让青儿提灯引路。

　　走出栊翠庵，山风微凉，吹散了残留的茶意与柏子香苦。但神魂中那份清明通透之感，以及方才悟境中所得的种种洞见与推断，却清晰留存。

　　“师兄，”林婉清于夜色中低语，眼中光华流转，是悟境残留的慧光，“我方才似乎隐约触及了‘天凤灵脉’的一些本质特性，以及对‘冷香丸’封印机制的更细微理解。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推演几种封印松动或解除的可能路径与后果。”

　　“我也对那股被封印力量的气息有了更深感知，以及环绕沈府的几缕异常气机。”柳清风目光锐利，“结合妙玉居士的警告，我们必须加快步伐了。沈宝钗自己，恐怕也已在暗中准备或调查。下一次见她，或许……该尝试更直接的交流了。”

　　禅茶一晤，如醍醐灌顶，不仅提升了他们应对当前迷局的“悟性”，更照亮了潜藏于暗处的威胁轮廓。前方的路依然险峻，但至少，他们已不再是完全摸黑前行。那盏玄色陶盏中的墨绿茶汤，仿佛一颗投入心湖的智慧之石，激起的涟漪，正推动他们向着风暴的中心，更清醒、也更坚定地走去。

　　姑苏的夜，掩盖了无数秘密，也孕育着破晓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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