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战果清点

　　胜利的狂热与初生的归附感，在冰冷而残酷的数字面前，迅速沉淀为一种沉重而务实的气氛。饮马河两岸，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血腥气依旧浓烈刺鼻，但震天的喊杀声已被另一种声音所取代——那是幸存者压抑的啜泣，是医官和救护兵穿梭于尸山血海中寻找生还者时急促的脚步声和简短的指令，是收尸队搬运遗体时沉重的喘息与铁锹挖掘冻土的闷响。

　　萧北辰立于北岸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这里原本是敌军一处指挥台，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木桩和倾倒的旗帜。他没有沉浸在斩将擎旗的荣光中，而是第一时间下令，进行彻底的战果清点与军队整编。左眼深处的星辉虽因疲惫而略显黯淡，却依旧冷静地扫视着这片巨大的、正在被逐步清理的修罗场。

　　赵铁鹰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几名书记官和还能行动的各级军官，开始了繁重而细致的统计工作。他们需要厘清的，不仅仅是冰冷的数字，更是北境残存力量的真实家底，以及未来道路的基石。

　　**一、伤亡统计：血染的数字**

　　过程是缓慢而令人心碎的。书记官们拿着粗糙的麻纸和炭笔，跟随者收尸队和救护队，逐一辨认、记录。由于许多部队建制已被打散，士兵来自不同防区，辨认工作异常困难。只能依靠残破的军服、腰牌，或是相熟战友的指认。

　　阵亡名单在不断加长。那不仅仅是一个个名字，更是一条条曾经鲜活的生命。

　　“朔方关，陷阵营，第三队，队正刘大锤……确认阵亡。”一名书记官声音沙哑地念出这个名字，旁边一名断腿的老兵闻言，猛地用拳头砸向地面，发出野兽般的哀嚎。萧北辰记得那个在伤兵营里，抱着断刀，眼神空洞却最终被他用一块肉干和一番话重新点燃火焰的老兵。

　　“飞云关，弩箭营，士卒李狗子……确认阵亡。”又一个名字。那个在伤兵营里，向往着京城白面馍馍、肚子上挨了一刀的年轻新兵，终究没能等到战争结束，去看一眼他梦想中的繁华。

　　这样的名字，成千上万。

　　除了战斗减员，冻伤、疫病也开始在幸存者中蔓延。缺少药品，缺少御寒衣物，许多轻伤员在战后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和保暖，伤势恶化，悄然死去。

　　阵亡者的遗体被尽可能地集中起来。由于土地冻结，无法挖掘足够多的墓穴，只能选择几处背风的山坡，进行集体安葬。没有棺木，只能用随身携带的毡毯或缴获的敌军帐篷布包裹。当第一抔混合着冰雪的冻土覆盖上去时，压抑的哭声终于汇成了悲恸的河流。这些昨日还并肩作战的同袍，今日便天人永隔，长眠于此。

　　重伤员的处境同样艰难。随军医官和药品在之前的溃败和连日战斗中早已消耗殆尽。虽然从敌军遗弃的物资中缴获了一些金疮药和简单器械，但相对于庞大的伤员数量，无异于杯水车薪。痛苦的呻吟声在临时搭建的、四面透风的伤兵棚里不绝于耳。截肢手术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进行，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死亡，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初步的伤亡报告最终呈送到了萧北辰面前：

　　- **阵亡**：八千七百余人。

　　- **重伤**（失去战斗力，濒危）：约三千人。

　　- **轻伤**：几乎人人带伤，需简单处理者逾五千。

　　- **冻伤、疫病**：数量持续增加，难以精确统计。

　　出发时近两万人的队伍，经历饮马河防御战及最后反击，此刻尚有完整或基本完整战斗力的，已不足**六千人**。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意味着北境边军的脊梁，几乎被打断。

　　**二、缴获统计：苦涩的补充**

　　与惨重的伤亡相比，缴获的物资算是这场惨胜中唯一的慰藉，但也带着几分苦涩——许多本国的军械粮草，竟是来自敌人之手，无疑印证了内部存在的严重问题。

　　缴获清单同样被详细记录：

　　- **军械**：完好及可修复弓弩三千余张，箭矢十余万支；各类刀、矛、斧等兵刃五千余件；皮甲、铁甲两千余副；受损投石机、巢车等重型器械二十余架。

　　- **马匹**：俘获完好战马约两千匹，伤马、死马另计。

　　- **粮草**：各类肉干、奶制品、青稞等，约可供万人食用半月。

　　- **其他**：金银细软若干（主要从敌军军官尸体上搜得），帐篷、皮革、药材等杂项物资一批。

　　这些缴获，尤其是弓弩箭矢和粮草，暂时缓解了北境守军装备匮乏、粮草不济的燃眉之急，为接下来的整编和防御提供了宝贵的物质基础。

　　**三、军队整编：涅盘重生**

　　面对不足六千、且来自不同部队、建制残破的现状，重新整编军队，凝聚战斗力，已是刻不容缓。

　　中军帐内（临时搭建的较大帐篷），萧北辰召集了所有幸存的高级军官和部分表现出色的中下层军官。气氛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北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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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萧北辰开门见山，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饮马河守住了，但我们付出了近乎全军覆没的代价。过去的番号、建制，很多已经名存实亡。北境，需要一支新的军队，一支真正能打硬仗、能复仇雪耻的军队！”

　　他目光扫过赵铁鹰等将领：“我决定，以现有兵力为基础，打破原有各部界限，进行混编重组！”

　　此言一出，帐内出现了一些细微的骚动。打破原有建制，意味着权力的重新洗牌，也触动着一些将领的利益和情感。

　　萧北辰没有给他们太多犹豫的时间，直接宣布了整编方案：

　　1. **成立“北辰军”**：以“北辰”为号，象征新生与指引。萧北辰自任统帅。

　　2. **下设三营**：

　　* **破军营**：由原朔方关赵铁鹰部精锐及部分悍勇士卒组成，约两千人，主攻正面突击、破阵斩将。由赵铁鹰暂领校尉。

　　* **射声营**：集中所有弓弩手及具备远程攻击能力的士卒，约一千五百人，负责火力压制、远程狙杀。由一名原飞云关的神射老卒暂领校尉。

　　* **踏白营**：由行动迅捷、擅长侦察、刺探的士卒组成，约一千五百人，负责斥候、警戒、迂回、奇袭。由“影”负责选拔和训练，暂由一名机敏的暗辰卫下属代理校尉。

　　3. **直属部队**：

　　* **亲卫队**：约两百人，由最忠诚、武艺最精湛的士卒组成，负责中军护卫及特殊任务。

　　* **工辎队**：约五百人，由工匠、医官、后勤人员及部分轻伤员组成，负责器械维修、营地建设、伤员救护及物资转运。

　　4. **伤兵营**：所有重伤员集中安置，尽全力救治。轻伤员伤愈后，根据情况补充入各营。

　　“整编即刻开始！”萧北辰斩钉截铁，“各营军官，由我直接任命，唯才是举，不论出身！有不服者，军法从事！”

　　强大的个人威望和刚刚建立的战功，压下了可能的异议。整编工作在一种高效而略带压抑的气氛中迅速展开。士兵们被打乱重新编组，熟悉的老面孔可能被分到不同的队伍，但没有人抱怨。经历了生死，他们更明白，一个强有力的指挥和团结的整体，比什么都重要。

　　番号变了，身边的人变了，但那股在饮马河血战中凝聚起来的、对萧北辰的信任和对复仇的渴望，却成为了这支新生的“北辰军”共同的灵魂。

　　当夕阳再次西沉，将饮马河染成一片凄艳的红色时，初步的整编已经完成。虽然队伍依旧残破，士兵们面带疲惫，但一种新的秩序和凝聚力，已经开始在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上萌芽。

　　萧北辰看着校场上那些按照新编制列队、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与归属感的士兵，知道饮马河的惨胜，虽然代价巨大，却也为北境保住了一支真正的种子，一支未来可期的力量。

　　战果清点，是告别过去；军队整编，是开创未来。

　　北境的天，或许依旧阴沉，但一缕名为“北辰”的光芒，已经刺破厚重的云层，照亮了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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