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甘露改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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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漫长而寂寥的回京之路。冬至刚过,豫州大地被一层薄薄的铅灰色阴霾笼罩。凛冽的北风卷着枯草和沙尘,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御辇的帷幔。车轮碾过冻得发硬的黄土官道,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咯吱”声,仿佛是这个古老帝国沉重的喘息。
曹髦倚在铺着厚实白狐裘的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卷竹简,目光却透过微微掀起的车帘缝隙,投向窗外苍茫的原野。
并没有那种大胜归来的喧嚣。这一千亲兵,与其说是护送皇帝凯旋的仪仗,不如说是风雪中一支孤独的行旅。
“陛下,风大,小心着凉。”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
曹髦转过头。骑在马上的便是此前曹髦亲自选拔的亲军别部司马张虎,曹髦此行出征,对曹髦忠心耿耿,多次为曹髦分忧烦事。
“不妨事。”曹髦放下竹简,并没有放下帘子,反而将缝隙推大了一些,“这车厢里太闷了,透透气也好。张将军,我们离洛阳还有多远?”
“回陛下,过了前面的虎牢关,再行两日便可抵达京师。”张虎策马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陛下,末将有一事不明,憋了一路,不知当讲不当讲。”
曹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你是想问文鸯的事,还是想问朕为何要在淮南发那道《止戈诏》?”
张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年轻的皇帝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队伍后方——那里,文鸯正率领着二百精骑断后,那股生人勿进的煞气即便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得到。
“都有。”张虎叹了口气,马鞭轻轻敲打着掌心,“文鸯乃是反贼文钦之子,又在乐嘉城惊死先大将军司马师,此人勇则勇矣,却是一柄双刃剑。陛下留他在身边,还要赐予禁军高位,末将担心……养虎为患。至于那《止戈诏》,虽然陛下仁德,但此时发布,是否会激怒司马大将军?”
曹髦轻轻摩挲着手中竹简粗糙的纹理,眼底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张虎,当年我大魏与你同姓大将张辽威震逍遥津,靠的是什么?”
“自然是勇冠三军,且对太祖武皇帝忠心耿耿。”张虎挺起胸膛。
“勇冠三军,那是刀;忠心耿耿,那是握刀的手。”曹髦的声音平静,却在这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如今朕的身边,缺刀,更缺握刀的手。文鸯是一头猛虎,没错,但他现在是一头没有了山林的猛虎。淮南事宜已过,这天下之大,除了朕的身边,他已无处容身。司马昭把他当做棋子塞入我这里,东吴要利用他做狗,只有朕,把他当成大魏的将军。”
曹髦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至于养虎为患……若朕连一头没了牙的老虎都驯服不了,又何谈从那群豺狼手中夺回这大魏的江山?”
张虎心中一凛,他在皇帝年轻的面庞上,竟依稀看到了当年太祖武皇帝的影子——那种在绝境中依然掌控全局的霸气。
“至于《止戈诏》……”曹髦将目光投向远方灰暗的天际线,“张将军,你听听这风声。连年的征战,从辽东到西蜀,从淮南到京师,这天下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司马氏靠的是杀戮立威,朕便要靠‘止戈’收心。武字,止戈为武。”
张虎沉默了许久,随后在马上深深一抱拳:“陛下圣明。末将虽是个粗人,但也愿做陛下手中的盾,护陛下周全。”
曹髦微微颔首,放下了车帘。车厢内重新陷入了昏暗,但他眼中的光芒却并未熄灭。
……
洛阳,这座承载着大魏荣耀与阴谋的都城,此刻正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
雪花大如席,纷纷扬扬地落在朱红的宫墙上,落在冰冷的铜驼荆棘间,试图掩盖这座城市里刚刚散去的血腥味。
尚书仆射王经的府邸内,炉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厅堂内凝重的气氛。
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围坐一团,案几上摊开的,正是从淮南前线快马传回的《止戈诏》抄本。
“……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朕承祖宗之基,由于德薄,遂致淮南兵兴,骨肉相残,生灵涂炭,此朕之过也……今大军疲敝,天怒人怨,若再行杀戮,是自毁长城也”
一位老臣颤抖着声音诵读着,读到“此朕之过也”时,声音哽咽,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了下来。
“陛下……陛下这是在替司马氏背罪啊!”老臣痛心疾首,干枯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明明是司马昭逼反了诸葛诞,这满手的血腥,如今却要陛下下诏罪己,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慎言!”王经低喝一声,虽然他的眼眶也早已泛红,但他依然保持着理智。他环视四周,压低声音道,“诸公,这不是一份罪己诏,这是一份揽进天下人心的妙招,陛下成长了。”
众人愕然,纷纷看向王经。
王经指着诏书的后半段,手指微微颤抖:“你们看——‘共御外侮,方为社稷之福。’陛下这是在告诉天下人,他不想打仗,他想让百姓休养生息。这天下内苦战久矣,无论是士族还是寒门,谁不盼着过几天安生日子?司马昭若再兴无名之师,便是逆天而行,便是与天下人为敌!”
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落雪声,沙沙作响。
良久,一位老臣长叹一声,用衣袖拭去泪水:“老夫本以为,陛下年幼,不过是司马氏手中的傀儡。未曾想,陛下竟有如此胸襟与手段。这《止戈诏》一出,朝中人心,怕是要变一变了。”
王经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陛下就要回京了。”王经望着皇宫的方向,目光坚定,“这一场雪,下得好啊。瑞雪兆丰年,也许,大魏的转机,就在这即将到来的新年。”
……
正元三年,腊月二十九。
曹髦的御驾在漫天风雪中驶入洛阳城。
并没有盛大的欢迎仪式,街道两侧的百姓被禁军严厉地驱赶到远处,只能隔着冷兵器的丛林,敬畏地窥视着那辆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马车。
然而,在这肃杀的氛围中,却有一股暗流在悄然涌动。那是关于《止戈诏》的传言,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入了寻常百姓家,飞入了士大夫的书房。
那位年轻的皇帝,为了天下苍生,想要停止战争。这个简单的念头,在乱世中显得如此奢侈,却又如此动人。
两日后。正月初一。大朝会。
太极殿内,金碧辉煌,炉烟袅袅。文武百官按照品级分列两侧,气氛庄严肃穆,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
司马昭站在武将之首,一身紫袍金带,腰悬长剑,面容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喜怒。但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却如同一条潜伏的毒蛇,时不时扫过龙椅上的那个身影。
曹髦端坐在龙椅之上,头戴通天冠,身穿衮龙袍。经过淮南战场的洗礼,他原本略显青涩的脸庞多了几分冷峻与威严。
在他身后,屏风的阴影里,文鸯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目光死死锁住殿下的每一个人。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气,让不少靠近龙椅的内侍都感到背脊发凉。
礼乐声毕,曹髦缓缓站起身。
他的目光扫过殿下的群臣。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有的苍老了,有的消失了,有的则是新晋的权贵。他们低着头,恭顺地站着,但曹髦知道,他们的心中各怀鬼胎。
“诸位爱卿。”
曹髦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清朗而有力。
“过去的一年,淮南烽火连天,将士埋骨沙场,朕心甚痛。正元,正元,本欲正本清源,奈何天不遂人愿,兵戈未息,灾异频仍。”
群臣屏息凝神,不知道这位小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司马昭微微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上的玉石。
曹髦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朕昨夜观天象,见甘露降于宫中松柏之上,晶莹剔透,味甘如饴。此乃上天垂象,示朕以祥瑞,喻天下将安。”
他大袖一挥,目光如电:“传朕旨意!自今日起,改年号‘正元’为‘甘露’!今年,便是甘露元年!”
甘露。
这两个字一出,大殿内顿时响起了一阵低微的骚动。
甘露降,天下平。这是自古以来的吉兆。曹髦在这个时候改元,不仅仅是为了讨个彩头,更是在向天下宣告——那个战乱频仍、权臣专权的“正元”时代结束了,一个新的、由皇帝主导的“甘露”时代即将开始。
司马昭的眼皮跳了一下。他没想到曹髦会来这一手。改元是皇帝的特权,虽然需要经过朝议,但这种借着祥瑞名义的改元,若是强行阻拦,便是违逆天意,极其不祥。
“好一个甘露。”司马昭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微微躬身,“陛下承天受命,获此祥瑞,实乃大魏之福。”
见司马昭表态,群臣立刻山呼万岁:“陛下万岁!大魏万岁!”
曹髦看着跪倒一片的群臣,他在想这甘露什么时候才真正的洒满整个大魏。
“既有甘露之瑞,当行仁义之政。”曹髦继续说道,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朕决定,大赦天下。除谋反大逆外,其余罪犯,皆减等发落。免除淮南战区百姓三年赋税,阵亡将士家属,加倍抚恤。”
说到这里,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展开。
“朕欲在各地新办太学,宣扬仁义,教化万民。朕要让天下人知道,大魏的威仪,不在于杀伐,而在于德行。”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第一篇《止戈诏》是给军人看的,是为了安抚人心;这第二篇,则是给士族和读书人看的,是为了争夺话语权。
司马昭猛地抬起头,目光直刺曹髦。他终于听出了味道。这小皇帝,是在挖他的根基!士族看重什么?名声,德行,正统。曹髦高举“止戈”、“仁义”的大旗,他司马昭若是继续穷兵黩武,便成了乱臣贼子;若是也跟着讲仁义,那便是被皇帝牵着鼻子走。
好一招以退为进,好一招绵里藏针!
然而,此刻在大殿之上,面对着“祥瑞”和“大赦”,司马昭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
“陛下圣德,臣等……万死不辞。”司马昭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曹髦居高临下地看着司马昭,看着这位权倾天下的权臣此刻不得不低头的样子,心中有了几分快意,这几年来这次他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胜利。
他知道,这头冢虎虽然低下了头,但它的爪牙依然锋利。今天的朝会,不过是把暗斗摆到了明面上。
“退朝!”
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这场暗流涌动的新年朝会终于落下帷幕。
曹髦坐回龙椅,看着群臣鱼贯而出。当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殿门外时,他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陛下。”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一杯热茶递到了他的手边。是文鸯。
曹髦接过茶盏,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抬头看着文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突然笑了。
“文淑,你觉得朕刚才演得如何?”
文鸯沉默了片刻,闷声道:“末将不懂演戏。但末将看到,那个叫司马昭的人,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是吗?”曹髦抿了一口热茶,甘甜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体内的寒意,“那就好。只要他还会生气,朕就还有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大殿门口。
外面的雪还在下,纷纷扬扬,将整个洛阳城装点得银装素裹,掩盖了一切污秽与血腥。
“甘露元年……”
曹髦望着漫天飞雪,轻声呢喃。
在这个原本的历史轨迹中,甘露年间是他生命最后的倒计时。但在如今这个被他微微拨动的时空里,这两个字,将成为他绝地反击的号角。
风雪中,一只寒鸦凄厉地叫了一声,振翅飞向灰暗的苍穹。
新的一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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