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司马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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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捷。

  周恺的嗓音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沙哑,他重复着这个词,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喜事。那声音里的颤抖,比任何败仗的消息都更让曹髦警觉。

  “大捷?” 曹髦转身,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井。

  当然是大捷。司马师出手,从来都是碾压。他像一部设计精良的战争机器,开过去,就没有站着的东西。毋丘俭和文钦,两个老炮儿,一个儒将,一个莽夫,他们能指望什么?指望洛阳的皇权突然觉醒?指望司马师良心发现?扯淡。

  权力这玩意儿,不讲良心,只认刀口。

  曹髦知道历史,这场仗就是司马师的绝唱。

  淮南前线,寿春城外,空气湿冷,带着早春特有的泥土腥味和血腥味。战局崩得太快了,比想象中快得多。毋丘俭老了,他带兵靠的是威望,靠的是那点对曹氏的愚忠。可威望和忠诚,碰上司马师手里那些吃饱了饭、只认军功的虎狼之师,连一张纸都算不上。

  毋丘俭,这位老臣,骑在一匹被泥泞溅得看不出颜色的老马上,看着四周。他不是没见过阵仗,他跟着曹睿打过仗,见过气吞山河的场面。可眼前这算什么?

  这不是战争,这是驱赶。

  司马师的先锋部队,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淮南的百姓,本来指望他们这支“忠义之师”能带来点希望,结果被他们这帮“忠义之师”吓得鸡飞狗跳,四散奔逃。军心,早就没了。

  毋丘俭抬头看天,天色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他这辈子,规规矩矩,为大魏鞠躬尽瘁。他以为,只要他站出来,振臂一呼,那些忠于先帝的将士们就会响应。他错得离谱。

  响应个屁。士族看的是风向,寒门看的是军功,谁他妈管你姓曹还是姓司马?谁能让他们活下去,谁就是王道。现在,司马师能让他们活下去,还能让他们升官发财。

  “大魏……终究是完了。” 毋丘俭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身后传来的喊杀声中。他的牙齿紧紧咬着,嘴里满是铁锈味。他想冲杀,可他知道,冲出去,除了白死,什么都换不来。

  他看到了希望的破灭,也看到了自己愚蠢的尽头。

  文钦那个愣头青,仗着胆子大,带着儿子文鸯跑了,往东吴方向逃命去了。逃吧,逃命至少比死在这里有价值。而他毋丘俭,不能逃。他逃了,这面旗帜就彻底倒了。

  他带着几十个亲兵,一路向西,不是为了逃,只是为了多拖延一点时间,给司马师制造一点麻烦。这种行为,放在旁人眼里,是悲壮。可落在王朔这双眼睛里,就只剩下苍凉——一个老头,坚持一个不值钱的信念,死活不肯放手。

  终于,在慎县附近,他被包围了。

  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他放弃了抵抗,静静地站在泥泞里,任由战马喘着粗气。

  张属。一个地方小官,贪生怕死,但政治嗅觉灵敏。张属带着一群乡勇,拦住了他。

  “毋丘公,你何必呢?” 张属的声音带着一丝谄媚的得意,手里提着一把磨得光亮的刀,眼睛却盯着毋丘俭腰间的玉佩。

  毋丘俭没有看他,他看着远方洛阳的方向。他想起了曹睿,那个对他信任有加的皇帝。

  “你想要我的头?” 毋丘俭问,声音平静得像问今天天气如何。

  张属赶紧摇头:“不敢,不敢。只是……大将军有令,叛逆首级,当有重赏。”

  毋丘俭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知道,这不是司马师的命令,这是天下共有的默契——胜利者要的不是高贵的决斗,而是干脆利落的献礼。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来吧。”

  没有长篇大论的临终遗言,没有壮怀激烈的呐喊。历史不是戏台,没有那么多的排场。

  张属犹豫了一下,看到毋丘俭那平静的眼神,知道这老头是心死了。他一咬牙,刀光一闪,血溅在慎县的泥土上。

  毋丘俭的尸体倒在原地,脖子上的切口干净利落,像割麦子一样。他的头,被张属用布裹起来,像一个珍贵的贡品,送往司马师的军帐,献给司马师。

  大魏的忠臣死了,死得像一个被悬赏的犯人。

  “陛下,大捷了!” 周恺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曹髦拉回了现实。

  周恺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他盯着曹髦,仿佛想从皇帝的脸上看到一点应对之策。

  “大将军因追击文钦,突然眼疾复发,病重不能视物。现已将淮南军务,尽数交由中领军司马昭,由司马昭暂代大将军之职,继续善后。”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泼下。

  淮南军务交给了司马昭。

  曹髦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可真是神来之笔。他知道,司马师的眼疾,确实是因为在战场上怒吼,震破了眼球。但在此之前,那些微小的、不易察觉的“药引子”,已经在发挥作用了。

  现在,司马师成了伤残的英雄,司马昭成了临危受命的摄政者。

  司马师必然要尽快回洛阳,他不能让司马昭一个人掌握这支大军太久。

  而司马昭,尝到了军权的甜头,他会甘心再交出来吗?

  曹髦走到殿中央,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司马师,在何处养病?”

  “回陛下,已在许昌设下行营,休养。但最迟……半月内,必将返回洛阳。”

  半个月。这就是他曹髦能支配的时间。

  半个月,洛阳将进入一种微妙的、令人窒息的权力真空期。司马师躺在许昌,看不见,却能听。司马昭在淮南,手握兵权,却不敢轻举妄动。

  而他,这座宫殿的主人,必须在司马师回来之前,在司马昭的心里,种下一颗恐惧的种子。

  “传令给中书舍人王沈。” 曹髦命令道,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让他准备一份密奏。内容很简单——” 曹髦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就说淮南大捷,功在司马师。但听闻中领军司马昭在军中,对陛下的圣旨,多有怠慢之举,恐生异心。”

  周恺瞳孔骤缩。这是要直接挑动司马兄弟的内斗。

  “陛下,这……王沈是司马昭的人,他会把密奏的内容,直接告知司马昭啊!” 周恺急道。

  曹髦冷笑一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我就是要他告诉司马昭。”

  他要的,不是告密,而是暗示。

  他要让司马昭知道,皇帝已经开始怀疑他,并且,皇帝已经开始在用司马师的旧部(王沈等人)来监视他。

  而当司马昭看到这份密奏,他不会怪王沈,他只会怪司马师——怪司马师病得太慢,怪司马师回来得太快。

  司马师的病,需要猛药。

  曹髦再次看向周恺,声音压得极低:“去,再查一下,司马师这次回许昌,随行的医官是谁?告诉朕,那医官的祖籍和家眷,现在何处。”

  他需要一个,能让司马师的病情,在许昌“彻底恶化”的人。

  因为,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而是枕边的人。

  司马师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带着胜利者的骄傲、战场的疲惫,以及……一颗即将爆裂的眼睛。他会像一头瞎眼的狮子,带着满身杀气和猜忌,踏入洛阳这座陷阱。

  而曹髦要做的,就是让他在踏入洛阳之前,先和自己的亲弟弟,咬上一口。

  当晚,洛阳宫城,夜色沉沉。

  城外,一辆快马正昼夜兼程,向着洛阳奔来。马车里,装着的正是毋丘俭的头颅,被浸泡在冰冷的卤水之中。

  这是曹魏王朝最后一位忠臣的头颅。

  在夜色中,这颗头颅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悲鸣,它即将作为司马师的战利品,被悬挂在洛阳城门。

  但它更像是一个无声的提醒:司马师,你看到了吗?你赢了战争,可你失去了人心。

  很快,另一个头颅,也许会是另一个司马氏的头颅,也会被送进这个城市。

  但那将是一个皇帝送出的礼物。

  曹髦站在殿内,嘴角那抹微笑扩大了一些。

  战争结束了。内斗,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等。等一个消息。

  一个关于,司马师眼睛彻底瞎掉的消息。或者,更干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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