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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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的清晨总是带着一股子尘土和旧香的味道,像一床用得久了的绣被,花色还在,却压不住那股子潮湿的霉气。曹髦坐在殿上,面前堆着几卷刚刚递上来的丹青奏请。他今日的扮演,依旧是那位沉溺于书画的少年天子,一个对军国大事缺乏胃口,只懂得附庸风雅的魏室血脉。这身份是极好的保护色,像一件华丽的戏服,让那些看戏的人轻易地忽略了戏服下面,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副铁石心肠。
他要征集画师,为宫中新修的台阁作画。名义上是彰显盛世,实际上,他要借着这股“清流”的名义,将几条可靠的暗线,钉入这座四面漏风的皇城里。
“陛下是想寻觅些有气节的雅士。” 侍立在一旁的周恺低声说,他的声音比宫中的日光还要淡薄几分。
曹髦垂下眼睑,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中的一柄玉如意,那玉凉得像是从冰水中捞出来一般。“气节?自然是需要的。只是这洛阳城里的气节,多半是用来换取功名利禄的。朕要的,是那些不屑于入仕、眼光清亮的。若能得几位隐士,记录山川形胜,岂不美哉?”
隐士。这词汇在司马昭听来,大约只是些迂腐不识时务的穷酸。而对于曹髦来说,隐士往往意味着他们未曾沾染司马氏的恩泽,他们忠于的,是更抽象、更古老,也更危险的“正统”。
诏书一出,便有许多人被地方官府推荐到洛阳。他们多数是有些才情的,但更多的是带着期盼和揣摩来的。他们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野心,像藏着一枚没有磨平的铜钱。
选人的地方设在偏僻的东阁。阁内的光线晦暗,阳光只敢从雕花的窗棂里,怯生生地透进来几缕,把空气中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曹髦懒懒地靠着软垫,只听周恺汇报着那些人的家世和作画内容。一幅《高士图》,画着竹林七贤;一幅《洛水赋》,描摹着曹魏祖上的荣光。都是些中规中矩的谄媚,缺乏生气。
直到周恺念到最后一个名册。
“……此二人,一为颍川儒生,家道中落,自号松庵;一为河东匠人,善摹刻石碑,曾被推举而辞谢。皆是民间清瘦之士,不求闻达。”
曹髦的心脏在那一刻微微收紧,像一只被丝线拉住的风筝。他知道,这定是王经或司马孚通过复杂渠道引荐的人。他们不是来作画的,他们是来做眼睛和耳朵的。
“松庵的字画,取来一观。” 曹髦平静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像是刚刚从午睡中醒来。
那幅字画展开。画的是一株孤松,立于绝壁之上,笔法倒也清奇。曹髦的目光,却钉在那画右下角的一块拇指大小的飞白上。飞白,本是墨色不足所致的瑕疵,但这个飞白的位置和形状,却像极了某个特定的北方城池的地图符号。
他不动声色,只是淡淡赞了一句:“这松倒是有风骨,只是墨色稍欠,失了沉郁之气。”
他将手放在桌案上,指尖在案面轻轻叩击了三下。这是事先约定好的——“可用,已阅。”
那名儒生松庵,始终低着头,只当皇帝在批评自己的画技。他走上前,毕恭毕敬地接过画卷,袖口拂过案面,带走了那微不可闻的三声叩击声。他知道,洛阳城中的消息,现在开始,可以通过他手中那支蘸墨的笔,和那些看似无害的山水卷轴,悄悄地流向那些等待在城外的忠贞之人。
而那河东匠人,则被曹髦安排去负责宫中修缮时,刻录文字的工作。这匠人沉默寡言,目光沉稳。他将负责的,是那些最难被查觉的、隐藏在石碑缝隙中的,细如发丝的刻痕。
“去吧,” 曹髦对他们挥了挥手,“好好完成朕交给你们的差事。丹青也好,刻石也罢,都是记录历史的。”
两位“隐士”退下,东阁重新陷入那种带着灰尘的、凝滞的安静中。
曹髦知道,他此刻如同一个在蛛网上小心翼翼行走的蜘蛛,每一步都必须精确,每一步都必须付出代价。他利用这些人的忠诚,将他们置于司马氏的眼皮底下,如果暴露,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死更可怕的结局。然而,他没有选择。只有这最隐秘的、用艺术和学问包装起来的通道,才能避开司马昭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
他闭上眼,仿佛看见南方淮南,诸葛诞的旌旗已经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是血腥味的预兆。
此刻,他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沉重而稳健。周恺的脸色一变,低声道:“陛下,是太傅身边的中郎贾充,说是奉太傅之命,前来巡视东阁的修缮事宜。”
贾充。司马昭的鹰犬,最精于察言观色、闻血而动的冷酷之人。
他来得太快了,比曹髦预计的,要快上整整一天。
曹髦缓缓睁开眼睛,瞳孔中映着阁内昏暗的光线。他知道,贾充此来,绝不是为了什么修缮。他定是嗅到了什么,或者,仅仅是来查看,这少年天子,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只沉醉于丹青。
曹髦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堆起一丝无奈而疲倦的笑容。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被贾充的闯入打扰了清净的艺术家。
“贾中郎倒也勤勉。” 曹髦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他清楚,贾充一脚踏入东阁,目光必然会首先落在那些新选上来的“隐士”身上。而那些人,现在还带着他刚刚交给他们的、来自死亡的使命。
他能做的,便是将这危险的局面,变成一场关于艺术和礼仪的,无聊的拉锯战。
他听到贾充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带着一种惯常的、毫无情感的冷漠:“臣奉太傅钧令,特来代为问安……”
下一刻,贾充的身影,将整个东阁的入口,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曹髦知道,这场围绕着几个隐士和一幅画的博弈,正式开始了。
这黑暗中潜伏的试探,像旧丝绸上的霉斑,一旦沾染上,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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