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孤鸟出樊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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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开拔后的第一日,天色阴沉,洛阳城门在身后逐渐化作一个模糊的剪影,最终被地平线上隆起的丘陵吞噬。寒风凛冽,裹挟着未化的残雪与泥土的气息,钻进厚重的甲胄缝隙,激得人骨缝生疼。曹髦的车驾,一如他身处的皇位,看似华贵,实则孤悬。雕花楠木的轩车外覆着厚实的毡毯,内里铺着软垫,设有炭火盆,却依然挡不住那股从四面八方渗入的森寒。
车窗半开着,偶尔有风夹带着雪粒扑打进来,落在曹髦的袍袖上,旋即融化。他没有放下车帘,任由寒意侵袭,他想感受这份真实,这不同于宫墙内的冰冷。
他透过狭窄的窗缝,向外望去。
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行军队伍。数万人的大军,如同一条蜿蜒的黑色巨龙,在旷野上缓慢爬行。
马蹄声、车轮声、兵甲摩擦声,汇聚成一片低沉而绵延的轰鸣,震得大地微微颤抖。旌旗招展,猎猎作响,上面是魏国的玄鸟图腾,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庄严肃穆。然而,在这些庄严的表象之下,曹髦看到的却是另一种景象。
他看到那些身披薄甲、面色蜡黄的步卒,他们弓着腰,吃力地拖着步子,仿佛每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疲惫,只在偶尔瞥见前方高悬的司马氏将旗时,才会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敬畏或恐惧。
许多人的鞋履已经破烂,泥泞沾满了裤腿,有的人甚至光着脚,在冰冷的冻土上留下一个个深陷的脚印。他们的口鼻中呼出白色的雾气,很快便被风吹散。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行军吗, 要是有装甲车就好了”曹髦心中暗想,此时是他第一次身处大军之中,难免好奇。
运送粮草的辎重车队则更为艰难。笨重的木轮深陷泥淖,数十匹骡马嘶鸣着,筋骨崩现,而一旁负责推车的民夫,更是衣衫褴褛,背脊佝偻,他们身上的麻衣被汗水和泥浆浸透,早已辨不出本来的颜色。
鞭子抽打在骡马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有时也会落在民夫的背上,引来一声闷哼。
这不是书简中描绘的“王师北伐,气势如虹”,也不是宫殿中歌颂的“兵强马壮,天下无敌”。这只是最真实的行军,是生命在严酷环境下的挣扎,是帝国运转最底层,也是最沉重的代价。
“陛下,天寒,还是将车帘放下吧。”李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担忧。他穿着一件厚实的皮裘,但脸颊依然冻得有些泛青。
曹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想看清楚,看清楚构成这个帝国基石的人们。他看到路边偶尔有冻饿而死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荒草丛中,有些甚至还保持着挣扎的姿态。
没有人停下来掩埋,大军只是无情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一块石头。
冬天也要打仗,这时候本应该是在炉火前和家人、朋友,三三两两一起温馨的过日子的时光。
这些,都是司马氏为了巩固权力,维持表面“稳定”所付出的代价。而他曹髦,也曾是这代价的一部分,只是以另一种方式。
行军十余里后,队伍放慢了速度,开始在旷野中扎营。寒风呼啸,吹得营帐猎猎作响,如同无数张饥饿的嘴巴在吞噬着一切。
曹髦的车驾停在司马昭中军大帐不远处,这是受“保护”也是受“监视”的位置。火光在旷野中摇曳,将无数模糊的身影投射在幕布上,摇晃不定。炊烟袅袅升起,带着劣质黍米和肉汤的腥味,很快便消散在风中。
曹髦下了车,踩在结着薄冰的泥土上,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他裹紧了身上的貂裘,目光随即投向了不远处的一片营帐。那里是他的“亲军”,三百名由张虎统领的别部司马,以及其余700步卒和骑兵。
与周围那些整齐划一、配备精良的司马氏亲卫营帐不同,张虎的营地显得有些简陋。帐篷的颜色驳杂,有些甚至打着补丁,显然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但在那片看似杂乱的营地中,却透着一股异常的秩序。没有喧哗,没有懒散,只有低沉的号令声和兵器碰撞的金属声不时传来。
曹髦知道,张虎正在加紧训练。那些被提拔起来的寒门士卒,此刻正铆足了劲,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是曹髦埋下的第一颗种子,在司马昭眼中微不足道,但在曹髦心中,却是未来燎原的星火。
他收回目光,抬头望向苍穹。夜幕低垂,星斗稀疏,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李昭,你可曾想过,这世间,究竟何为正统?”曹髦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李昭一怔,随即压低声音道:“陛下此言,是何意?”
“所谓正统,难道只是高祖的血脉,或是禅让的玉玺?”曹髦的目光深邃,望向远方那片无尽的黑暗,“朕在洛阳城中,看尽了士族门阀的骄奢淫逸,也看尽了寒门百姓的困苦挣扎。他们口口声声忠君爱国,实则只爱自己的权势与富贵。朕想知道,真正的大魏,究竟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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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微臣愚钝,不敢妄测圣意。然微臣以为,‘正统’二字,应在民心所向,社稷稳固。”
“民心所向……”曹髦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如今的民心,又有几分是出于真诚,几分是出于恐惧?社稷虽稳固,却是由司马氏的刀剑强行维持。这大魏的根基,早已被蛀空了。”
他转过身,看向李昭:“朕此番南征,不只是为了牵制司马昭,更是为了亲眼看看这片土地,看看朕的子民。朕要记住他们的苦难,记住他们的期盼。唯有如此,朕才能知道,这条路,该如何走下去。”
接下来的数日,大军一路南下,沿途所见,皆是冬日的萧瑟与战乱的痕迹。
他们途径许昌,这座曾是大魏都城的城市,如今也显露出几分衰败。城墙斑驳,街道上的行人稀疏,大部分店铺都关着门,偶有几家开着的,也门可罗雀。百姓面色愁苦,眼神中带着一种对未来的麻木。
也许是冬天的原因,到处都显得破败。
曹髦的车驾从街上经过时,很少有人驻足围观,更没有欢呼,只有零星的几个孩童,好奇地探出头来,随即又被大人拉回屋中。
曹髦注意到,许昌城中司马氏的驻军数量明显增多,城门守卫森严,巡逻的兵士来回穿梭,气氛紧张。
这说明司马昭对此地的掌控极为严密,也反映出他对于后方粮道补给线的重视。
同时,曹髦也暗自记下了城中几处较为隐蔽的粮仓和兵器库所在位置,这些都是他未来可能用到的情报。
出了许昌,地势渐趋平坦,但道路愈发泥泞难行。冬日融雪与冻土交织,使得车队行进的速度大为减缓。曹髦有时会掀开一侧的车窗,透过薄雾与寒风,仔细观察路旁的村落。
那些村落大多被低矮的篱笆围着,房屋是夯土与茅草搭建,显得破败不堪。烟囱里偶尔冒出几缕炊烟,却很快被风吹散,显得弱小而无力。
田地里一片荒芜,枯黄的杂草在风中摇曳,不见一丝生机。偶尔能看到几个老妇人或孩童,在田埂上捡拾着什么,也许是冻硬的菜根,也许是地主收获时遗落的谷粒。他们的身影在广阔的田野中,显得如此渺小而孤独。
这便是大魏的乡村,在战乱与重税之下,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荣。
行军途中,曹髦还发现了一些特别的现象。每当大军经过一些较大的村镇时,总会有一些当地的豪强或士族,带着家丁和礼物,前来拜会司马昭。他们或是献上当地特产,或是提供粮草马匹,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言语间尽是恭维。而司马昭也乐得接受,并顺手赏赐一些虚衔或空头支票。
曹髦在车中看得清楚,这些所谓的“忠臣”,不过是见风使舵的投机者。他们对司马氏的效忠,源于对权势的依附,而非对国家的忠诚。这正是他所厌恶的世家门阀政治的缩影。他们盘根错节,如同毒瘤般吸附在大魏的躯体上,使得帝国的血脉日益枯竭。要重建大魏,就必须削弱这些豪强士族的势力,打破他们的垄断。但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强大的力量。
夜间歇息时,曹髦会召来张虎。
“今日行军,可有异常?”曹髦坐在车内,炭火盆散发出微弱的暖意。
张虎恭敬地跪在地上,身上还带着行军的疲惫与风霜。他的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但眼神却依然锐利。
“回陛下,并无异常。各部皆按司马将军指令行事。”张虎声音洪亮,却刻意压低了几分,不至于引起外界的注意,“卑职所部三百人,皆已适应行军节奏。卑职每日亲自督导,夜间亦轮流值守,确保陛下车驾周全。”
曹髦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
“不必拘礼,坐下说话。”曹髦指了指一旁的软垫。
张虎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只坐了半个臀部。
“你麾下那些士卒,可有什么抱怨?”曹髦问道。
张虎摇头:“回陛下,他们无有抱怨。陛下当日在校场之言,振聋发聩,令我等寒门子弟感念至今。如今得陛下恩典,能随天子南征,他们心中只有尽忠报效之志,绝无半点怨言。”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他们多是初次随军远征,对战场之事尚有迷茫。卑职正在加紧训练,教授他们战场纪律与杀敌之法。若得机会,定不负陛下所托。”
曹髦看着张虎,心中生出几分欣慰。这位汉子,没有那些世家子弟的虚伪与圆滑,只有朴实而坚定的忠诚。
“很好。”曹髦微微一笑,“朕所要的,便是你这份忠诚,以及你麾下士卒的勇气。不必急于求成,到了前线,朕自会为你们创造机会。但切记,战场凶险,保全自身,方能长久建功。”
“卑职谨记陛下教诲!”张虎重重地抱拳,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对了,你可有观察到军中士气如何?”曹髦换了个话题。
张虎沉吟片刻,答道:“回陛下,大军虽然疲惫,但整体士气尚可。毕竟此次南征,乃是司马将军亲自领兵,且粮草补给相对充裕。只是……卑职听闻,军中有些老兵私下议论,此次寿春之乱,诸葛诞并非真心反魏,而是被司马氏逼反。他们也担忧,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迟早会酿成大祸。”
曹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这些底层士兵的议论,往往能反映出最真实的民意。司马氏的威压,虽能一时镇住反抗,却无法真正消除人心中的不满。这正是他可以利用的缝隙。
“这些话,你听过便罢,切莫外传。”曹髦叮嘱道,“司马氏耳目众多,一旦传扬出去,恐招祸患。”
“卑职明白。”张虎低头道。
“下去休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张虎再次抱拳行礼,然后缓缓退出了车驾。
车内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炭火盆里木炭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曹髦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这些日子所见的一切:疲惫的士卒、荒芜的田地、谄媚的豪强、以及张虎眼中那团不屈的火焰。
他知道,这条路漫长而艰险,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司马昭的军队是强大的,他所要面对的,是整个根深蒂固的士族门阀体系。但他同样知道,冰冷的刀剑可以斩断肉体,却无法泯灭人心中的希望。
淮南的战火,即将点燃。而他曹髦,也将在这场风暴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机。
又行数日,大军逐渐深入豫州腹地。道路两旁的景象开始有了些许变化,偶有小片的林地出现,枯黄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天空也变得更加阴沉,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雪即将到来。
在一次短暂的休整中,曹髦透过车窗,看到一支小股侦骑从前方疾驰而来,卷起一片灰尘。为首的斥候翻身下马,径直奔向司马昭的帅帐。片刻之后,帅帐内传出司马昭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虽然听不真切内容,但曹髦却能感受到一股紧张的气氛正在大军中蔓延。
他知道,寿春,恐怕不远了。
战场的硝烟,即将扑面而来。曹髦深吸一口气,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恐惧、激动、期待、警惕,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他前世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但这一世,他要亲手在这乱世之中,为大魏,也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这条南征的路途,不仅仅是空间上的位移,更是他心境的磨砺,是他棋局落子的开始。他将亲身感受这片土地的脉搏,触摸这时代真实的痛楚,并将这些所见所闻,化作他未来行动的基石。
大军再次启程,马蹄声、车轮声,裹挟着风雪,继续向着淮南的方向,滚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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