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幽灵船“深渊号”

　　惨绿色的光晕从无头水手手中晕开，像某种粘稠的液体，缓慢吞噬着手电和徽章的光芒。那股熟悉的、冰冷滑腻的意念再次试图钻入林凡脑海，伴随着更强烈的“邀请”：写下名字，得到安息。

　　但这次，林凡早有准备。

　　在绿光触及他视野边缘的刹那，他猛地闭上双眼，仅凭灵视的感知和记忆中的方位，向侧后方急退！【夜行衣】赋予的敏捷让他动作快如鬼魅，几乎在退后的同时，左手已从腰间抽出【破妄光】手电，拇指用力按下开关！

　　不是普通手电的白光，而是一束凝聚的、带着细微嗡鸣的乳白色光柱，骤然刺破货舱的昏暗，直射向无头水手手中那盏煤油灯！

　　“滋啦——”

　　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乳白光柱与惨绿光晕接触的边界，腾起一片细密的、灰白色的烟雾。那股试图侵入的意念瞬间被搅乱、削弱。

　　无头水手的动作似乎停滞了一瞬。

　　它那干瘪的、湿漉漉的躯体微微转向林凡的方向，尽管没有头颅，却给人一种“凝视”的感觉。右手拖着的巨大除锈锤，缓缓抬离了地面。

　　林凡不敢有丝毫停顿。他一边维持着【破妄光】照射煤油灯——光柱能明显抑制绿光的扩散和那股意念的强度，一边用右手迅速将刚刚从触须怪物那里接过的皮质笔记本塞进怀中，紧接着抓起地上散落的、属于沧溟手提箱的几件物品：那枚破碎的罗盘，一个装有不明粉末的小玻璃瓶，还有一支笔尖凝结着暗红物质的钢笔。

　　他没有去拿沧溟箱子里的其他东西，时间来不及。

　　就在他抓起钢笔的瞬间——

　　“呼！”

　　巨大的破风声袭来！

　　无头水手动了！它那看似僵硬的躯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右手抡起的除锈锤带着锈蚀金属特有的尖啸，划出一道灰暗的弧线，狠狠砸向林凡刚才站立的位置！

　　“砰！！！”

　　木屑混合着积尘和黑色的污渍轰然炸开！厚重的木板地板被砸出一个脸盆大的凹坑，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冲击波让整个货舱都震动了一下，梁上垂挂的绳套和挂钩疯狂摇摆。

　　林凡在锤子落下的前一刻已经再次闪避，但溅射的木刺还是擦过他的小腿，【夜行衣】自动硬化防御，发出轻微的“噗噗”声，挡住了大部分伤害，但冲击力还是让他一个趔趄。

　　这怪物的力量大得惊人！绝对不能硬扛！

　　无头水手一击不中，没有丝毫停顿，拖着除锈锤，迈开沉重的步伐，再次逼近。它手中的煤油灯绿光虽然被【破妄光】压制，但依然顽强地亮着，并且随着它的移动，那绿光似乎在主动“污染”周围的环境——凡是被绿光照亮的区域，灰尘都开始微微蠕动，阴影扭曲得更加诡异。

　　更麻烦的是，林凡眼角余光瞥见，货舱另一边，那盏原本被“言灵”暂时熄灭的煤油灯，灯罩内又开始泛起微弱的绿光！它在复苏！一旦两盏灯形成夹击，绿光覆盖全场，那股人知污染将无处可躲！

　　必须速战速决，或者立刻撤离！

　　林凡一边用【破妄光】持续干扰水手手中的灯，一边快速扫视环境。退回阶梯？无头水手正好挡在那个方向。货舱深处？一片黑暗，堆积如山的货物后面不知道藏着什么。

　　他的目光落回那个靠着墙、由沧溟风衣和异化肉瘤构成的“东西”。数十只眼睛依旧茫然转动，但递出笔记本后，那些骨触须似乎失去了大部分力气，软塌塌地垂着。

　　一个冒险的念头闪过。

　　林凡猛地调转【破妄光】的方向，不再照射水手，而是将乳白色光柱扫向那异化肉瘤的眼睛！

　　光柱扫过，那些眼睛仿佛受到刺激，同时剧烈眨动、收缩！肉瘤本身也抽搐起来，发出细微的、类似无数泡沫破裂的“啵啵”声。几条骨触须条件反射般胡乱挥舞起来。

　　无头水手的动作，再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滞。它那没有头颅的“视线”，似乎被异化肉瘤的动静吸引了。

　　果然！这无头水手和沧溟异化残留的怪物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很可能，水手是这艘船“规则”的维护者或清洁工，而异化肉瘤是“违规”或“异常”的产物，属于需要被清理的“垃圾”或者……需要被“重新收纳”的物资？

　　趁此间隙，林凡毫不犹豫，朝着货舱最深处的黑暗，拔腿就跑！

　　他不再试图完全隐藏脚步声，而是将速度提到极致。【夜行衣】在奔跑中仿佛融入了周围的阴影，让他身形变得有些模糊。手中的【破妄光】像一柄利剑，不断刺破前方的黑暗，照亮一条苍皇的路径。

　　身后，传来除锈锤重重砸在地板上的闷响，以及更急促的“叩、叩”拖行声。无头水手追来了！但它的速度似乎并不算太快，至少直线奔跑不如林凡灵活。

　　货舱比想象中更深、更杂乱。林凡在堆积如山的油布货物间穿行，那些覆盖物下的轮廓千奇百怪，有的像扭曲的雕像，有的像巨大的虫茧，有的甚至隐隐传来心跳般的搏动。他不敢停留，也不敢细看，只是拼命向前。

　　跑了大约一分钟，前方出现了一道向下倾斜的、更加狭窄的通道入口，像是通往底舱的坡道。通道口没有门，只有一道厚重的、沾满黑色油污的帆布帘子垂落。

　　林凡一头撞了进去！

　　帘子后是更加浓重的黑暗和几乎令人作呕的恶臭。坡道陡峭向下，脚下湿滑无比，是长满了滑腻苔藓的木梯。他差点直接滑倒，连忙抓住旁边冰冷的、锈蚀的金属管道才稳住身形。

　　身后的拖行声和绿光没有立刻跟进来。无头水手似乎停在了帆布帘子外。林凡不敢放松，继续向下，又走了二十多级陡峭的梯子，脚下终于再次踩到相对平坦的地面。

　　这里应该是船的底舱，或者接近龙骨的位置。空间比上层货舱低矮压抑得多，头顶的梁木几乎擦着头发。空气潮湿闷热，充斥着浓烈的腐烂有机物、劣质油脂和刺鼻化学药品混合的味道。脚下不是木板，而是粗糙的、拼接的铁板，缝隙里渗出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水。

　　林凡暂时听不到上面的动静，但他知道不能久留。他关掉【破妄光】以节省能量——这东西明显有使用限制，刚才连续照射已经让手电外壳微微发烫。只依靠胸徽微弱的银光照明。

　　银光下，他看清了周围的一部分环境。

　　这里堆放着更多杂乱的东西：破损的木桶、缠成一团的缆绳、锈蚀的工具箱，还有一些形状怪异、无法辨认的金属部件。墙壁上布满了厚厚的、墨绿色的苔藓和真菌，有些地方还挂着苍白的、菌丝状的东西。

　　他找到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背靠着一个巨大的、锈死的齿轮箱，迅速平复呼吸，然后立刻掏出怀里的皮质笔记本。

　　笔记本很厚，封皮是某种深海生物的皮革鞣制而成，触感冰凉坚韧。他翻开第一页。

　　字迹是沧溟的，工整而有力，用的是特殊的防潮墨水。

　　「深渊号调查日志 – 巡查使沧溟（037）」

　　「第一天：抵达预定坐标‘迷雾海湾’外围。空间涟漪确认，存在强烈异常波动。观测到目标‘幽灵船’轮廓，命名‘深渊号’。尝试常规靠近失败，空间坐标持续微幅偏移。启用‘海神祝福’稳定自身坐标，成功登陆漂浮残骸。初步判断，该船体处于‘现实’与‘深海异常空间’的夹缝中，状态极不稳定。」

　　「第二条：通过破损舱门进入船体。内部空间结构异常，符合‘自循环型异常空间’特征。发现‘异常品暂存处’（即货架）。物品分析见附件。重要发现：船体内部存在微弱但持续的‘7-夜’体系共鸣。共鸣源疑似位于船体最底部。推测该船可能曾为早期分点载体，或因未知原因被‘体系’标记并部分同化。」

　　「第三天：深入调查。遭遇第一类规则实体：‘引魂灯’（暂命名）。表现为煤油灯形态，散发认知污染绿光，功能疑似‘招募’或‘标记’。通过消耗性收容物‘清心符’抵御。未发现其操控者。开始向下层探索。环境恶化加速，出现时空紊乱迹象（手表走速忽快忽慢）。」

　　「第四天：抵达下层货舱区。遭遇第二类规则实体：‘清道夫’（无头，持锤，提灯）。具有物理攻击性，对‘异常’和‘入侵者’有强烈反应。其行动似乎遵循某种固定逻辑。避开。发现船体结构损伤点（‘伤口’理论初步形成）。」

　　「第五天：找到‘伤口’具体位置——位于底舱动力室附近。并非物理破损，而是空间结构的‘撕裂’和‘渗漏’。有微量的、性质不明的‘深海气息’和‘低语’从撕裂处渗出。尝试使用‘封印胶’（B级）进行临时修补，效果不佳。‘渗漏’似乎正在缓慢扩大。」

　　「第六天：情况恶化。‘渗漏’处开始析出实体化残留物（即货架‘异常品’的原料）。‘清道夫’活动频率增加。我自身的‘海神祝福’与渗漏的‘深海气息’产生未知交互，灵能出现污染迹象。开始记录应急方案。」

　　日志从这里开始，字迹变得有些潦草，墨水颜色也深浅不一。

　　「第七天：……我错了。这不是简单的空间撕裂。这艘船……深渊号本身，就是一个‘锚点’。一个古老、破损、几乎失效的‘界锚’。它曾经锚定着什么，阻止着什么从‘下面’上来。但现在，锚松动了，船沉了（或者说，被拉进了夹缝），锚定的东西正在尝试‘渗过来’。货架、异常品、甚至‘清道夫’和‘引魂灯’，都是这个破损的‘锚定体系’崩溃过程中，产生的……‘免疫反应’和‘错误修复’。」

　　「‘7-夜’的共鸣，不是因为它曾是分店，而是因为便利店体系的底层规则之一，就是‘稳定阴阳，维护界限’。这艘破损的界锚，在无意识中，吸引了体系的注意，并试图借用体系的‘规则框架’来自我修复。所以产生了类似便利店的‘功能’（货架、交易），但也充满了扭曲和错误。」

　　「我的任务失败了。我无法修复这个级别的界界。总部也不知道它的存在，否则不会只派我来。我必须想办法……至少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但我的通讯设备已经被‘深海低语’污染，发出任何信号都可能引来更糟糕的东西。」

　　「第八天：……它在跟我说话。从‘伤口’里。不是语言，是直接的概念注入。它很……古老，很疲惫，也很……饥饿。它说它是‘守门人’，门快要关了，或者快开了？我分不清。它需要新的‘锚’，或者需要被‘销毁’。否则，当这个临时形成的‘异常空间’（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船体泡影）彻底崩溃时，‘门’的碎片会溅射到现实，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撕裂。」

　　「我有个疯狂的想法。如果无法从外部修复，或许可以从内部……替代？用我自己，用我的灵能、我的祝福、我的‘存在’，去暂时堵住那个‘伤口’，成为临时的‘锚’？就像用血肉去填塞破洞的船板。但这需要极强的‘稳定性’和‘抗污染性’……我可能做不到。我的祝福正在被同化。」

　　「第九天：我开始准备。收集尽可能多的‘异产品’原料，它们带有这个空间的‘特质’，或许能帮助我稳定。我将重要发现记录于此。后来者，如果你看到这本笔记，说明我已经失败，或者……正在变成这艘船的一部分。请谨慎评估：

　　1. 尝试寻找并加固船体底部可能存在的原始‘锚点’核心（如果还没完全损坏）。

　　2. 若无法加固，则必须在我完全异化、或空间崩溃前，执行‘净化’——摧毁这个临时空间节点，哪怕会引起一定范围的空间震荡。

　　3. 小心‘清道夫’，它可能开始主动清理‘不稳定因素’，包括你。

　　4. 不要相信任何从‘伤口’直接获得的信息。

　　5. 最后，‘海神祝福’与深海污染的抗衡关键，在于‘盐’与‘纯净之火’。」

　　笔记到这里，后面几页是混乱的线条、重复的单词和大量的污渍，似乎执笔者已经处于半疯狂状态。最后可辨的一行字是：

　　「它来了。我要去‘包扎’伤口了。愿海神……原谅我。」

　　林凡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部。

　　信息量太大了。

　　深渊号不是失落分店，而是一个破损的、古老的“界锚”！它曾经负责封锁或镇压某个“门”或某个“下面的东西”。现在它失效了，卡在现实与异常空间的夹缝中，并本能地试图自我修复，甚至因此吸引了便利店体系的规则，形成了这个畸形的、充满危险的“第七十三号分店”泡影。

　　沧溟试图牺牲自己成为临时锚点，但从那异化的肉瘤来看，他很可能失败了，并且被这个空间的“免疫反应”（清道夫、引魂灯）和“伤口分泌物”（异常品）共同作用，变成了那副鬼样子。

　　而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沧溟笔记里提到的“后来者”。要么找到原始锚点核心尝试修复，要么……在事态无法挽回前，摧毁这里。

　　“锚在底……”林凡喃喃道。沧溟的标记和笔记都指向船体最底部。那里，很可能就是原始锚点的位置，或者，是那个“伤口”所在。

　　他必须下去。

　　但首先，得解决眼前的威胁。那个无头水手——“清道夫”，很可能还在上面徘徊。而且，按照笔记说法，随着空间不稳，“清道夫”会越来越活跃。

　　林凡的目光落在自己带来的手提箱，以及从沧溟那里捡来的几件物品上。破碎的罗盘没用。小玻璃瓶里的粉末……他小心地打开一条缝，闻了闻，一股强烈的、类似硝石和硫磺混合的气味，还带着一丝奇异的清香。“纯净之火”的原料？可能有用。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支笔尖凝结暗红物质的钢笔上。灵视看去，钢笔上缠绕着极其微弱的、属于沧溟的灵能残留，以及一丝……更晦涩古老的意念。

　　他犹豫了一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触碰那暗红色的凝结物。

　　瞬间，一段破碎、混乱的画面冲入脑海：

　　昏暗的底舱，巨大的、缓慢转动的锈蚀齿轮组前方，空气像破损的帆布一样撕裂着，露出一片不断翻滚的、无法用颜色形容的“虚无”。从那虚无中，有粘稠的、暗蓝色的“气息”像烟雾般渗出，所过之处，金属锈蚀加速，木头迅速腐败。

　　沧溟站在不远处，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左眼已经变成了浑浊的深蓝色。他手中握着一把银色的、刻满符文的短刃，正要划向自己的手腕。

　　就在这时，那翻滚的虚无中，猛地探出了一条……由无数细小触须和眼球构成的、半透明的“肢体”，快如闪电，卷向沧溟！

　　沧溟惊骇后退，短刃下意识挥出，斩断了最前端的几根触须。暗蓝色的、发光的“血液”溅出，大部分落在虚无中，有几滴却溅到了他手中的钢笔上。

　　画面戛然而止。

　　林凡猛地收回手指，喘息着。

　　那暗红色的凝结物，是沧溟的血混合了那“虚无”中渗出的怪物的“血”？而那段画面，就是沧溟最后尝试“包扎伤口”时的情景？他失败了，被那东西击中或污染了？

　　这支钢笔，沾染了那个“伤口”里渗出的存在的血液……这或许既是危险，也是线索。

　　他小心翼翼地将钢笔单独包好，收起来。

　　就在这时——

　　“咚……咚……咚……”

　　缓慢、沉重、仿佛巨型心脏搏动的声音，从脚下的铁板深处传来，比之前在浓雾中听到的更加清晰、更加接近。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底舱轻微震颤，铁板缝隙里的渗水也随之荡漾。

　　紧接着，林凡感到胸口徽章的温度再次升高，而那本皮质笔记本，也微微发热起来。

　　一种强烈的、仿佛来自深渊本身的“注视感”，毫无征兆地降临。

　　不是来自上方，不是来自身后。

　　而是来自……脚下铁板的深处。

　　那“注视”中，带着沧溟笔记里描述的古老、疲惫，以及……一丝被惊动后的、冰冷的好奇。

　　林凡缓缓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破妄光】手电。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这个“不存在分店”真正的核心了。

　　而它，也发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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