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砺刃·裂痕暗生 （中）

　　（四）意外的发现

　　下午的阳光炽热而刺眼，训练场上的气氛异常紧张。尽管训练强度与往常一样高，但队员们的效率却明显下降。程悠站在场边，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她的目光却如鹰隼一般锐利，紧紧地盯着场上的每一个人。

　　程悠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叶之枫吸引住了。这个一向沉稳可靠的队员，今天的表现却有些奇怪。他的动作不再像以往那样敏捷，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在一次简单的横向移动中，叶之枫的脚步竟然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凝滞，这对于他这样的优秀球员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程悠不禁皱起了眉头，她仔细观察着叶之枫的每一个动作，试图找出问题所在。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叶之枫清秀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是在忍受某种痛苦。他的脸色也比平时更加苍白，仿佛失去了血色。

　　“之枫哥，你没事吧？”在一次训练间隙，程悠趁着递毛巾的机会，关切地低声询问。

　　叶之枫接过毛巾，摇了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低沉：“没事。可能…有点累。”

　　但他的掩饰并不成功。在接下来的防守滑步练习中，程悠清晰地看到，他的左脚在发力时明显带着克制，落地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缓，仿佛在承受着某种痛苦。

　　训练结束后，程悠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特意留到最后，她心里有一些疑问想要找叶之枫再问问清楚。

　　她缓缓地走到男更衣室附近的走廊，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里面的人。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到更衣室门口时，一阵压低了的争吵声突然传入了她的耳朵。

　　那是养父程启的声音，听起来他似乎正在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怒气，但即使如此，他的语气中还是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之枫！你的脚伤是不是又复发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叶之枫的声音才传了出来。他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短：“一点点。不影响比赛。”

　　“胡闹！”程启的声音陡然拔高，显然对叶之枫的回答非常不满，“伤病不是小事！尤其是旧伤！你瞒着大家带伤训练，这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更是对整个球队不负责任！明天，不，现在就去医院检查！我让王老师开车送你去！”

　　程悠的心猛地一沉。她这才知道，叶之枫一直在默默忍受着伤痛的折磨，坚持训练，没有告诉任何人。一股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有对他坚韧的敬佩，有对队友的担心，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这份沉默的担当所触动的酸涩。他总是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承受着最沉重的重量。

　　（五）夜晚的对话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程悠在整理完所有器材，确认第二天比赛所需物品万无一失后，已是深夜。她路过依然亮着灯的训练馆，发现里面传来熟悉的拍球声。

　　推门进去，只见陆阳一个人还在进行着投篮练习。他的动作不再像早晨那样充满暴戾，但依旧执着，每一次起跳、出手都带着一种不肯罢休的狠劲。

　　“陆阳哥，已经很晚了。”程悠走到他身边，轻声提醒。

　　陆阳没有立刻停下，又投出一个球，看着它磕在篮筐前沿弹开，才喘着粗气转过身，汗水在他脚下汇聚成了一小滩。“悠姐，”他的声音带着训练后的沙哑，还有一种深藏的迷茫，“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自私？”

　　程悠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今天叶之枫脚伤复发，我居然一点都没发现。”陆阳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我只顾着和苏然较劲，只顾着自己那点不值钱的尊严和委屈，连身边最重要的队友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都注意不到…我算什么王牌？算什么副队长？”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懊悔和自我厌弃。

　　“现在发现也不晚啊。”程悠走上前，仰头看着他，脸上露出温柔的、鼓励的笑容，“重要的是，我们意识到了问题，并且愿意去改变。陆阳哥，你比任何人都热爱这支球队，我相信你。”

　　陆阳看着程悠在灯光下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的责备，只有纯粹的信任和期盼。他心头那团躁动的火焰，仿佛被这温柔的目光悄然抚平了一些。

　　“因为我相信大家。”程悠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相信你们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困难，成为最好的团队。”

　　就在这时，训练馆的门被再次推开，苏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到程悠和陆阳站在一起，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转身，似乎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苏然哥！”程悠眼尖，立刻叫住了他。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我们正在讨论明天对阵七中的一些细节，你要不要一起听听？陆阳哥有些想法。”

　　这是一个笨拙却充满善意的谎言，意图显而易见。

　　苏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们。陆阳有些别扭地移开了视线，但没有像白天那样立刻反驳。

　　这个夜晚，三个人的对话持续了很久。关于七中的特点，关于战术的执行，关于彼此的跑位习惯…虽然核心的矛盾并未完全解开，陆阳和苏然之间依然存在着理念的鸿沟和情绪的隔阂，但至少，沟通的桥梁，在程悠不懈的努力下，被重新艰难地搭建了起来。冰冷的坚冰，出现了一丝融化的迹象。然而，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验，在明天的赛场上。

　　（六）新的战术

　　第二天，程启教练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召集了赛前最后一次战术会议。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团队内部微妙的变化，也清楚单纯的说教已无济于事。他决定用更实际的方式，来尝试弥合裂痕。

　　“从今天开始，直到对阵七中的比赛，我们要强化演练一套新的进攻发起方式。”程启站在白板前，声音沉稳，目光扫过苏然和陆阳，“不再固定由某一核心持球发起，而是根据对手的防守阵型，进行动态的‘双核驱动’。”

　　他在白板上画出了复杂的跑位路线：“苏然，你依旧是指挥塔，负责掌控全局节奏，但在对方严防死守时，要果断将球交给陆阳，由他利用个人能力撕开缺口。陆阳，你的任务是成为那把尖刀，但出刀要看时机！吸引包夹后，你的眼睛不能只盯着篮筐，必须观察弱侧和底角的队友！赵宇轩，周泽宇，你们要做好随时接应投篮的准备！李墨，你的挡拆质量和篮板保护是关键！”

　　他详细解释了这套战术的几种变化，其核心思想，就是给予陆阳更多的进攻自主权，同时用明确的战术纪律来约束他的冲动，并将他的个人能力与团队进攻更紧密地结合起来。

　　“这套战术的关键在于两个字——”程启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苏然和陆阳身上，“信任。苏然要相信陆阳的单打能创造机会，陆阳要相信苏然的组织和队友的空位能力。你们之间的连线，将决定这套战术的成败。”

　　训练中，新的战术起初执行得磕磕绊绊。陆阳在获得更多球权后，依旧偶有上头蛮干的情况；苏然在交出球权时，也会流露出本能的不放心；其他队员则需要时间适应这种更灵活、更依赖临场判断的打法。

　　但渐渐地，一些积极的改变开始显现。陆阳在一次漂亮的突破吸引两人包夹后，罕见地没有强行出手，而是用一个隐蔽的击地传球，找到了空切篮下的赵宇轩，助攻后者轻松得分。进球后，陆阳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跑回防守位置，但紧绷的嘴角似乎松动了一丝。

　　苏然也尝试着在陆阳手感火热时，主动将球交到他手中，并指挥队友拉开空间。一次成功的配合后，他走到陆阳身边，低声说：“节奏不错，保持。”

　　陆阳看了他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没有感激，但也没有抵触。

　　裂痕依然清晰可见，磨合的阵痛仍在持续，但至少，有人开始尝试，从裂痕的两端，同时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

　　（七）程悠的担忧

　　随着训练强度的加大和比赛压力的临近，程悠的身体，再次发出了不容忽视的警告。

　　有几次在场边记录数据时，她会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也随之变得困难，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立刻扶住旁边的栏杆或坐下来，才能勉强稳住身形。她总是趁无人注意时，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小药盒里取出一粒药片含在舌下，依靠那苦涩的味道和逐渐生效的药力，强行将翻涌的不适感压下去。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先天性心脏病的诊断书像一道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医生反复叮嘱不能劳累，不能激动，需要静养。但她不能。球队正处在内外交困的最艰难时期，父亲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苏然哥和陆阳哥的关系岌岌可危…她如果在这个时候倒下，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细心的叶之枫，永远是第一个察觉她异常的人。他的脚伤经过检查和紧急处理，被强制要求减少跑动，更多地进行恢复性训练。这让他有更多时间停留在场边，也让他能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程悠身上。他看到她悄悄服药时微微颤抖的手指，看到她因强忍不适而愈发苍白的脸色，看到她偶尔需要靠在墙上才能支撑住单薄的身体。

　　他的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般刺痛。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强行将她送回宿舍休息。但话到嘴边，看着程悠那倔强而坚持的眼神，他又生生咽了回去。他知道，对于程悠而言，留在这里，和球队在一起，是她选择承担责任和表达支持的方式。他不能剥夺她的这份心意。

　　最终，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倒了一杯温水，走到程悠身边，将杯子轻轻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动作轻缓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程悠抬起头，看到叶之枫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深沉的忧虑。她心中一暖，随即又是一酸。她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略显虚弱的笑容，轻声说：“谢谢您，之枫哥。我真的没事。”

　　叶之枫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指了指水杯，然后便沉默地转身，拿起拖把，开始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场边队员们滴落的汗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他内心那无处安放的焦灼和无力感。

　　这份无声的守护，程悠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她只能将这份沉重的关怀，连同身体的不适，一起深深埋藏起来。

　　这天训练结束后，程启教练看着女儿几乎失去血色的脸，终于忍不住，语气沉重地说：“小悠，明天的比赛…你在场边做做指挥就好，具体的物资搬运、记录那些杂事，交给叶知夏和之枫，你不要再亲力亲为了。你的脸色…很不好。”

　　“爸，我没事的。”程悠坚持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力量一些，“大家都在为了出线拼命努力，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偷懒？我答应您，我会注意休息，但让我留在场边，好吗？”

　　程启凝视着女儿的眼睛，那里面透露出的倔强和温柔，让他不禁想起自己故友——也就是小悠的亲生父亲。

　　这种相似的神情，让他原本想要劝说的话语，突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以说出口。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这声叹息，充满了无奈和心疼。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女儿那柔软的头发，感受着她发丝间的温度。

　　程启心里很清楚，女儿对这支球队和这些队员的重视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她自己的生命。他明白，无论他如何劝说，都无法改变女儿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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