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赛场再临·死亡之组与宿敌当前（三）

　　（三）宿敌初见：赛前训练偶遇，邢凯泽审视目光带来压力

　　省体育馆那庞大而略显陈旧的主馆，在非比赛日显出一种空旷的寂静。高达穹顶的网格结构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如同蛰伏巨兽的骨架。只有靠近中央球场的一片区域，被几盏临时开启的大功率照明灯照得亮如白昼，将阳山队少年们奔跑、跳跃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光洁如镜的枫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不断晃动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新地板的蜡味、汗水蒸腾的咸涩气息，以及篮球猛烈撞击地面发出的、沉闷而富有节奏的“砰砰”回响。这是他们抵达省城后，第一次获准进入这座象征着省级赛事最高舞台的场馆进行适应性训练。尽管只是边缘的一块训练场地，但置身于这巨大的空间内，依然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来自更高层次赛场的威压。

　　“注意脚步！李墨，延误再快一点！陆阳，收！收到这里就行，别扑太猛！注意你的人！”程启教练浑厚的嗓音在场馆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正亲自监督队员们演练昨天会议上确定的、针对实验中学核心战术的防守轮转。

　　李墨满头大汗，再次奋力上提，试图用自己宽厚的身躯阻挡模拟“林栋”的苏然的突破路线。陆阳则如同一头躁动不安的猎豹，在弱侧蠢蠢欲动，眼神死死盯着模拟“陈磊”在低位要球的赵宇轩，肌肉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扑杀过去。他的红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前额，更添了几分野性。

　　“对！就是这样！保持压迫，但别失位！”程启大声鼓励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细节。

　　苏然运球摆脱李墨的延误，没有强行进攻，而是将球分给侧翼的周泽宇，同时快速指挥队友落位，进行下一轮的战术跑位练习。他的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略显急促，但眼神依旧沉静，大脑飞速运转，模拟着林栋可能做出的各种选择。

　　在场边，程悠坐在一个摞起的器材箱上，膝盖上摊开着齐潇潇那本厚厚的战术板。她纤细的手指握着笔，认真记录着训练中出现的配合失误和跑位问题，偶尔会因为队员们一次成功的防守或流畅的进攻而微微点头，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但她的脸色，在体育馆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比平日更加缺乏血色，仿佛透明一般。她不时会停下笔，轻轻按一下自己的胸口，或是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那瞬间掠过的、因呼吸不畅而产生的细微蹙眉。

　　叶之枫没有参与合练。他的脚踝上依旧缠着厚厚的绷带和冰袋，遵照队医和程启教练的死命令，进行着恢复性训练。他独自一人在不远处的篮下，进行着极其缓慢、却异常标准的定点投篮练习。每一次起跳，他的眉头都会因为脚踝传来的细微刺痛而微微皱起，但出手的姿势依旧稳定得如同机械。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般，飘向场边那个单薄的身影，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强忍不适的动作。他的沉默，比场馆内的喧嚣更加沉重。

　　就在一次训练间隙，队员们正聚集在场边喝水休息，程启教练指着战术板强调着一个防守沟通的细节时，主馆一侧的巨大入口处，光线微微一暗。

　　一群穿着统一深蓝色、材质考究运动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他们步伐沉稳，神态轻松，彼此间低声交谈着，仿佛不是来训练，而是来参加一场早已预定胜局的聚会。为首一人，身材不算高大，面容沉静，眼神锐利，正是实验中学的控卫灵魂——林栋。跟在他身后的，是如同移动山岳般的中锋陈磊，以及身形修长、面带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王志恒。

　　整个阳山队的训练区域，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

　　所有的声音——程启教练的讲解声，队员们的喘息声，篮球落地的声音——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抹去。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让呼吸都变得困难。

　　赵宇轩拿着水瓶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周泽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警惕。李墨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仿佛这样就能在气势上不输给那个缓缓走来的陈磊。齐潇潇迅速合上了战术板，仿佛那上面记载的是不容窥探的军事机密。

　　陆阳的反应最为直接和剧烈。他几乎是瞬间就拧紧了眉头，原本因为训练而略显放松的身体骤然绷紧，像一张拉满了的弓。他毫不避讳地、带着赤裸裸的敌意和挑衅，直视着那群深蓝色的身影，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林栋。上一次交锋的惨败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过他的脑海，让他体内的血液“嗡”地一声冲上头顶，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指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苏然的呼吸也停滞了一瞬。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实验中学的每一个人，林栋的平静，陈磊的漠然，王志恒那带着审视意味的打量……最后，他的视线与林栋投来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没有火花，没有敌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柱交叉而过，彼此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以及那份深藏在平静下的、不容小觑的实力。苏然的心微微一沉，他能感觉到，林栋比上一次交手时，似乎更加沉稳，更加……深不可测。

　　程悠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她看着那群仿佛带着无形气场压迫而来的对手，又看了看身边如临大敌的队员们，尤其是脸色铁青、仿佛随时会爆发的陆阳，一股强烈的担忧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只见程启教练面色沉静，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双锐利的眸子如同鹰隼般锁定着不请自来的“客人”，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只是在观察一群偶然路过的陌生人。

　　实验中学的队伍并没有靠近，他们在相隔约两个球场的另一边场地停了下来，开始自顾自地进行热身活动。他们的动作流畅而高效，没有多余的花哨，却透着一股经过千锤百炼的自信与从容。那种自然而然的、仿佛理所当然占据最好场地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然而，这令人窒息的平静，很快就被另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

　　就在阳山队队员们心神不宁，训练节奏被打乱，有些无所适从的时候，一个穿着与实验中学队员同色系、但剪裁更为精致合身的中年男人，缓缓从入口处的阴影里踱步而出。他双手随意地插在运动服口袋里，步伐不疾不徐，脸上带着一种介于欣赏与评估之间的、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正是实验中学的主教练，邢凯泽。

　　他的出现，让原本就凝重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邢凯泽没有看向自己的队员，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直接越过半个场馆的距离，落在了阳山队的训练区域。他的视线先是掠过严阵以待的程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但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随即，他的目光便开始在阳山队的队员们身上缓缓移动。

　　他的目光扫过紧张得同手同脚的赵宇轩，掠过一脸戒备的周泽宇，在李墨强壮的身躯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评估他的力量等级，又在齐潇潇紧抱着的战术板上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了。

　　首先落在苏然身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如同工匠在打量一块上好的璞玉，评估着它的纹理、硬度和可塑性。他看着苏然即使在对手环伺下依旧努力保持冷静指挥的样子，看着他那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大局观，眼神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但这满意，更像是对待一件有价值的物品，而非对对手的尊重。

　　紧接着，那目光便转向了陆阳。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也更加复杂。那里面有审视，有探究，有对陆阳那爆炸性身体素质和毫不掩饰的战意的浓厚兴趣，但也有一丝清晰的、对陆阳那几乎要溢出来的躁动和不服管束的野性的……警惕与算计。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陆阳愤怒的表象，直接看到了他内心燃烧的、不稳定的火焰核心。

　　这目光，让陆阳感到极其不适，仿佛自己被剥光了放在显微镜下，每一寸肌肉，每一个情绪波动，都被对方冷静地分析和估价。他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试图用眼神逼退那份令人厌恶的审视。但邢凯泽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不仅没有移开视线，嘴角那抹难以捉摸的笑意反而加深了些许，仿佛陆阳的反应，正是他期待看到的。

　　这无声的交锋，虽然短暂，却充满了火药味。

　　最后，邢凯泽的目光，甚至不经意地扫过了场边的程悠和正在练习投篮的叶之枫。在程悠身上，他的目光有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停顿，那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解读的惋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而在叶之枫身上，他的目光则带着一丝对伤病的了然和对角色球员的漠然。

　　这整个过程，不过持续了短短一两分钟。邢凯泽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但他那无处不在的、带着强烈评估和压迫感的审视目光，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每一个阳山队员的心头，比实验中学全队出现的威慑力，更加令人窒息。

　　他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裁判，在比赛开始前，就已经用目光丈量了双方的斤两，并且，似乎对阳山队某些“特质”产生了超乎寻常的兴趣。

　　终于，邢凯泽收回了目光，仿佛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他不再看阳山队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队伍，开始低声对林栋和陈磊吩咐着什么。

　　直到那深蓝色的身影背对着他们，阳山队的队员们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但那种被彻底看透、被贴上标签的感觉，却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地扎进了他们的心里。

　　“都愣着干什么？！”程启教练低沉而充满怒意的吼声，如同鞭子般抽醒了恍惚的队员们，“他们练他们的，我们练我们的！被看几眼就怂了？那还打什么比赛，现在就可以买票回家了！”

　　队员们浑身一凛，纷纷收回目光，强迫自己重新集中精神。

　　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

　　接下来的训练，明显带上了一种焦躁和急于证明什么的情绪。陆阳在一次防守轮转中，因为过于在意对面场地的情况，补防过度，漏掉了自己应该盯防的模拟射手，被程启教练厉声呵斥。苏然在组织进攻时，传球也出现了几次不应有的犹豫，节奏有些紊乱。

　　宿敌的突然出现，尤其是邢凯泽那洞悉一切、仿佛能将人灵魂都称出斤两的审视目光，带来了一种远超预期的心理压力。它无声地提醒着他们彼此之间存在的差距，也像是在他们刚刚燃起的斗志火焰上，泼下了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

　　程悠忧心忡忡地看着场上有些失控的训练，又看了看对面那群训练有素、仿佛不受任何干扰的实验中学队员，心中的不安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扩散开来。她看到叶之枫停下了投篮，默默走到场边，拿起拖把，开始用力擦拭着地板上的汗渍，仿佛想用这种体力劳动来驱散心头的阴霾。

　　她知道，这场偶遇，这场无声的“初见”，已经将赛前的紧张和压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阳山队的少年们，不仅要面对实力强大的对手，还要克服内心深处因这巨大差距而产生的动摇，以及那份……被人如同观察猎物般审视所带来的屈辱与愤怒。

　　真正的战斗尚未开始，但心理的博弈，已然在这空旷的场馆内，悄然拉开了序幕。而那来自邢凯泽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如同一个不祥的预言，悬在每个人的头顶，不知将在未来的比赛中，引发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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