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箭难防：调查与反击的序幕

　　第十五章 暗箭难防：调查与反击的序幕

　　那封匿名的举报信和紧随其后的神秘短信，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韩辰刚刚稍有起色的新岗位生涯。

　　尽管他自问在处理青龙水库泄洪事件上出于公心、程序合规、且有据可查，但“举报”二字本身，在体制内就自带强大的污名化效果和杀伤力。它不需要证据确凿，只需要像一颗种子被埋下，就能在猜忌和议论的土壤里生根发芽，悄然腐蚀一个人的声誉和信任基础。

　　第二天上班，韩辰明显感觉到办公室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同事们看他的眼神更加复杂，打招呼时笑容显得僵硬而短暂，经过他办公室门口时脚步会不由自主地加快。那种无形的隔阂感和审视感，比之前更加浓重。综合二科的赵伟送来文件时，态度依旧恭敬，但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太久，言语间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韩辰心中了然，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该处理文件处理文件，该打电话协调就协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知道，此刻任何一点情绪上的波动或行为上的异常，都可能被过度解读，成为新的“罪证”。

　　上午十点左右，刘梅主任的内线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平静却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韩主任，请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韩辰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起身前往。

　　推开刘梅办公室的门，里面除了刘梅，还坐着两位神情严肃、穿着深色夹克的中年男子。韩辰认得其中一位是县纪委派驻政府办的纪检组长孙涛，另一位面生些，但气质相近。

　　“韩辰同志，这两位是县纪委的同志，孙组长你是认识的，这位是纪委三室的王主任。”刘梅介绍道，语气平淡，“关于近期收到的一些反映，按照程序，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情况。你要如实向组织说明。”

　　该来的终究来了。韩辰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好的，刘主任。我一定积极配合组织调查，如实说明一切。”

　　孙涛组长开口，语气还算平和：“韩辰同志，不要紧张，只是例行核实。我们收到反映，主要涉及你在近期青龙水库泄洪调度事件中的决策过程，是否存在违反规程、独断专行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问题。请你就此事的前因后果、决策依据、汇报流程等，向我们做一个详细的说明。”

　　韩辰早有准备。他将自己如何接到报告、如何召开协调会、听取双方意见、如何基于技术论证和应急考量做出延迟泄洪建议、如何向常务副县长电话汇报并获得原则同意、以及后续如何跟踪落实、最终效果如何等，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地陈述了一遍。同时，他将昨晚就整理好的厚厚一沓证明材料，包括会议记录、电话记录稿、专家意见签名件、损失评估报告等，一一呈交给调查人员。

　　“所有的决策过程，都是以确保水库大坝绝对安全为根本前提，以最大限度减少群众损失为出发点，严格遵循了技术规范和应急管理流程，并得到了分管县领导的知情和同意。整个过程透明、合规，所有环节都有据可查。”韩辰最后总结道，语气坚定。

　　孙涛和王主任仔细地翻阅着材料，不时低声交流几句，或向韩辰提出一些细节性问题，韩辰都一一予以明确回答。

　　问询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孙涛合上笔记本，表情缓和了一些：“好的，韩辰同志，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你提供的材料很详实。我们会根据你说明的情况和这些材料进行核实。在此期间，希望你正常工作，不要有思想包袱，但要引以为戒，今后工作中要更加注意方式方法，完善决策程序，避免授人以柄。”

　　“谢谢孙组长、王主任的指导，我一定牢记。”韩辰站起身，态度诚恳。

　　离开刘梅办公室，韩辰知道，这仅仅是第一关。纪委的核实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举报信的阴影会一直笼罩着他。而且，那个发短信警告他“小心身边人”的神秘人，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谁才是那个隐藏在暗处放冷箭的人？

　　李建国？他看似随和，但作为分管领导，自己锋芒过露可能触动了他的利益，且他最有条件了解并扭曲协调会的细节。

　　赵伟？作为综合科科长，经手所有文件，消息灵通，但动机是什么？嫉妒？还是被人利用？

　　甚至是刘梅主任？她看似维护，但那份举报信为何能如此快直达纪检组？她的提醒是真心还是试探？

　　韩辰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雾阵中，敌友难辨。

　　下午，他强打精神，参加了一个关于乡村振兴项目资金整合的部门协调会。会上，他明显感觉到几个科局负责人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以往对他这个府办新锐副主任的客气中，多了几分审视和保留，发言也更加谨慎，仿佛怕和他走得太近惹上麻烦。

　　会议进行到一半，水利局局长在发言时，忽然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所以说啊，我们干工作，还是要稳字当头，一切按规矩来，不能为了追求所谓的效果就冒进，不然容易出问题，也容易被人误解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自我检讨，但在当前这个节骨眼上，其指向性不言而喻。几个与会者下意识地瞟了韩辰一眼。

　　韩辰面沉如水，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只是在本子上记录着，但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知道，这就是匿名信想要达到的效果——孤立他，削弱他的影响力，让他今后做事束手束脚。

　　散会后，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愤怒感涌上心头。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千方百计为群众解决实际问题，最终却要面对这样的诋毁和猜忌！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反击！

　　但如何反击？直接去查是谁写的匿名信？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容易落下打击报复的口实。

　　他冷静下来，开始仔细复盘整个青龙水库事件。举报信能写得如此“精准”，必然对协调会的情况十分了解。那么，谁最有可能？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个让他感到不对劲的青山乡副乡长，以及那个过分沉稳的“工作人员”身上！马胜武的影子再次浮现。如果匿名信是马胜武指使人搞的鬼，那么其目的绝不仅仅是恶心他一下那么简单，很可能是为了阻止他深入关注青龙镇，尤其是那个停滞的度假村项目！

　　他想起之前青龙镇党政办小王那个冒险打来的警告电话——马胜武可能要搞假的复工仪式！

　　一个计划在韩辰脑中逐渐成形。

　　他拿起内部电话，直接拨通了县审计局局长办公室的号码。审计局长以前在督查办共过事，和韩辰关系还算不错。

　　“王局，不好意思打扰您，有个小事想请您帮个忙……”韩辰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闲聊，“最近我们不是在做优化营商环境的准备嘛，领导想了解一下近几年县里重大投资项目的资金到位和使用情况，特别是那些有过波折、进展缓慢的项目，看看能不能从中梳理出一些共性问题，作为下一步督查的参考。我想先从青龙镇那个‘绿水青山度假村’项目了解一下初步情况，不知道方不方便让相关科室帮忙简单调一下它的财政资金拨付流水和审计记录？不需要正式报告，就是一些基础数据参考。”

　　他刻意模糊了目的，将其纳入“优化营商环境”这个大筐里，听起来合情合理。

　　审计局长沉吟了一下，爽快答应了：“行啊，小韩主任开口了，这点小事没问题。我让企业科的同志找一下，找到后让我秘书直接送一份复印件到你办公室。”

　　“太感谢了王局！改天请您吃饭！”

　　挂了电话，韩辰的心跳微微加速。他这是在借力打力，利用审计这条线，去碰一碰度假村项目那潭深水。如果马胜武真的在资金上有什么问题，或者那个宏图地产像传言那样资金链断裂甚至挪用资金，从审计痕迹上或许能看出蛛丝马迹。

　　只要找到一点实实在在的问题，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请正式关注甚至启动调查，从而化被动为主动，让那些放暗箭的人自顾不暇！

　　下午快下班时，审计局长的秘书果然送来一个密封的文件袋。韩辰道谢后，立刻反锁了办公室门。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厚厚一摞关于“绿水青山度假村”项目的资金拨付凭证和审计摘要复印件。

　　他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项目总投资额巨大，前期土地征收、平整和部分基础设施建设的资金，主要由县财政和镇财政配套投入，数额惊人。审计摘要里确实提到几处问题：部分征地补偿款发放凭证不全，存在超标准补偿的疑点；个别基础设施工程合同签订程序不够规范；项目资本金到位率与计划有较大差距……

　　这些虽然都是问题，但似乎还不足以构成致命伤。

　　就在他有些失望时，最后几页纸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关于项目投资方——宏图地产公司近期情况的补充说明。上面赫然写着：根据合作银行侧面的非正式反馈，宏图地产公司母公司层面近期有多笔大额债务逾期，其在省城开发的另一个大型项目已处于半停工状态，资金链紧张传闻甚嚣尘上……

　　而最关键的一条信息是：审计人员注意到，约半年前，有一笔来自县旅游发展专项资金、指定用于度假村配套景观建设的款项（金额达千万级），在拨付至项目专用账户后一周内，分多笔以“材料预付款”、“工程借款”等名义，划转到了几家陌生的、与旅游景观建设关联度不高的外地公司账户上，资金流向存疑。审计曾发出询证函，但宏图地产方面迟迟未予合理解复，以“商业机密”为由搪塞。

　　资金被挪用！而且很可能是巨额挪用！

　　韩辰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涌上头顶。他终于抓住了狐狸的尾巴！

　　这笔资金的异常流向，加上宏图地产母公司资金链断裂的传闻，几乎可以断定，度假村项目停工的根本原因就是资金被抽逃挪用！而马胜武作为地方政府主要负责人，对此不可能不知情！他甚至可能参与了其中，或者至少是默许和纵容！

　　如果这一切属实，那将是一起极其严重的违纪违法案件！

　　匿名信？和这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

　　韩辰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关键材料复印了一份，然后将原件重新封好。他不能打草惊蛇，必须谋划好下一步。

　　就在他思考如何利用这份重磅材料时，那个神秘的手机号码，竟然再次发来了一条短信！

　　这次的内容更加诡异：

　　“账本在‘老地方’。小心穿鞋的人。”

　　账本？老地方？穿鞋的人？

　　这没头没脑的话像是一道谜语。是上次那个警告者的进一步提示？还是另一个陷阱？

　　韩辰盯着这条短信，眉头紧锁。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局之中，线索纷乱，真假难辨。

　　但此刻，他手中已经有了足够的筹码。

　　他将审计材料和手机短信的内容深深记在脑海里，然后将复印件锁进了抽屉最深处。

　　反击的序幕，已经悄然拉开。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林薇的号码。这一次，他有了充足的理由。

　　“林检察官，抱歉打扰。我可能……发现了关于青龙镇度假村项目的一些重要线索，涉及重大资金挪用，可能构成职务犯罪。情况比较复杂，电话里不方便说，您看是否方便……”

　　夜色渐浓，县政府大楼的灯光次第熄灭。

　　但一场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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